空气中传来单属春天才有的气息,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她这才惊觉,自己对于这个‘婚事’是欢喜多于担忧的。
之前每天出门,多没心情看风景,今天才发现,长冬消融,春临大地。
田野里到处都是村民在春耕,看到她都欢喜地挥手问好。
她看到一群村里的顽童拿网在河里捞小鱼虾,她玩笑地问:
“是不是给我阿爷的鱼塘捞的?”
孩童们七嘴八舌地道:“是的!不是白送哦,沈村长跟我们买,一斤三钱呢!”
沈冬素笑道:“加油,多捞一些,一天能挣不少麦芽糖呢!”
又叮嘱道:“不可以下水哦!冰雪才融,水上面摸着温,下面还是冰的很,冻的脚抽筋,会溺水的。”
孩子们高声答道:“沈阿爷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谁敢下水,就不收谁的鱼虾。”
沈冬素把从凌府拿的一包松子糖,留几颗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剩下的都分给了这群孩子。
再往前看到大鱼正在
给几户人家装水车,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不管水车装了多少个,只要每次装新的,村民还会像第一次见到一样,兴奋地围着。
当水车第一转将水送进竹筒埋的水渠中,他们就会激动的大声叫好。
然后又开始老生常谈,以前天旱时要走多远挑水啦、水田因缺水变成了旱地,官府还是按水田收粮税啦……
大鱼看到沈冬素,小跑着过来迎她:“冬素表妹,你来看我装水车吗?”
少年宽大的额头红红的,两鬓都是汗珠,眼睛亮亮的,拘促又欢喜。
沈冬素递他两颗松子糖,笑道:
“我是去找我阿爷的,大鱼哥你好厉害,一个人都能把水车装好了。”
大鱼憨笑的摸摸后脑勺:“四姨夫腿脚不便,我练熟了,就没让他来。”
沈冬素轻笑道:“你加油!听我爹说,附近几十个村子都找过来买水车,大鱼哥你有忙喽。”
说笑两句,她往鱼塘走去,大鱼想看又不敢看地盯着她的背影,生怕惹村民说闲话,赶紧又跑去调水车。
松子糖他没舍得吃,冬素表妹送的,他要好好收着。
到鱼塘要经过一条窄窄的细田堤,之前她总担心沈爷爷走会跌倒,自从刘管家要在附近修棉线工坊,把附近的路都修了一遍。
除了修了一条能通两辆马车的大道,往沈家庄的小道,也修宽了不少,能通一辆板车。
黄土路夯的实实的,沈爷爷说走的脚起劲,走多少遍都不会累。
远远就看到鱼塘小屋,低矮的单间,在一片荒野和十亩鱼塘边,像眉下的一枚小痣,为这个原野凭添几份景致。
再远处,工坊正在热热闹闹地建设,刘管家没来,估计是在准备凌王成亲吧!
最先看到她的是小满还有小黑狗,开春之后沈冬月白天就不用小黑狗陪,都是放出来陪小满玩。
红衣的小满和小黑狗,像个春日精灵,连跑带跳地过来迎她。
小黑狗围着她欢快地叫着,小满脸上汗津津的,小辫子上带了两朵紫芸英,害羞地朝她一笑,小声唤:“冬素姐姐。”
她掏出帕子给小满擦汗,把这块绣着梅花的新手帕送给了小满。
小姑娘喜欢这些,她送的小零碎,都会好好收在她的宝贝竹筐里。
小虎和仲阳去读,小满在家很孤单,她又怕生人,偏偏蒋氏总喊她干这干哪,也不是重活,就是拿个东西、传个话。
可对害羞的小满来说,实在是煎熬,她宁愿躲在那个破筐子里一天不出门,也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沈爷爷便走到哪把她带到哪,来藕塘捡鸭蛋、放小鱼苗、割鱼草……比在家里的活多,但小满很快乐。
沈爷爷穿着长靴子从塘底走上来,看到她就笑道:“冬素来了,快瞧,咱家鱼塘,气派吧!”
沈冬素看着远处稀稀疏疏一些藕芽,几只老母鸭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诺大的鱼塘,就像一个百平大房间,只放了两小件家俱一样。
离气派还差很远,但这么大的鱼塘,整个光州也找不到第二个,所以她很肯定地点头:“太气派了!”
沈爷爷哈哈大笑,像说秘密一样,低声对她说:“阿爷算过了,十亩大的塘,鱼和藕还有鸭蛋,一年最少挣大几十两银子!
阿爷的身子骨还硬朗,就算再干个三、五年,也能给你和小满挣副好嫁妆,仲阳、林钟、小虎娶妻,也能添笔聘礼。”
沈冬素眼眶一热,不知为何,明明婚事是假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就离开沈爷爷,就觉得好难过。
她在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亲情。
她嘴唇动了动,迎着沈爷爷担忧的目光,才呐呐吐出:“阿爷不用给我攒嫁妆,把我的那份给冬月吧!
我,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