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来十几根被奥利凡德赋予厚望的魔杖,在她手里都像最普通的木棍般,激不起半分自然的变化。
一开始,莉雅还好奇地看她试每一根不同性能的魔杖,可超过五六次,她也觉得蹊跷得很,凑到沃伦身边,两人在角落抱着手嘀咕起来。费因斯教授则一直十分平静地在旁边等待着,深不见底的眸色显得波澜不惊。
“哦,”奥利凡德那神采奕奕的眼中也逐渐流露出沮丧,他将最后一支可能的魔杖拿回去,语调低沉地喃喃,“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小姐……很罕见,很罕见……那是五十多年前了,我还记得……”
五十多年前?
伊狄低下头,皱着眉打量自己的手。
双手看上去一如既往的瘦长,毫无异状。但刚才每一根做工精良的魔杖,似乎都不能与它产生任何深刻的共鸣。
“伊狄对魔杖的标准或许比较高,”费因斯忽然含笑开口,伊狄抬眼望去,他的蓝紫的眼底深处却依旧雾色弥漫,仿佛深渊,她不由得心中微惊,“这很少见,但并不特殊。学校会帮助她处理的,奥利凡德先生。”
他的声音入耳很低,伴着摄人的胸腔共鸣,仿佛由不得半句反抗。
一时寂静了一瞬,沃伦和莉雅走近了些,可费因斯脸上挂着的沉着平静的笑意让人依然难以捉摸。
伊狄则始终皱紧眉头。
奥利凡德恍惚的深色骤然顿了顿,他慢慢地说道,“是啊……那么,很抱歉,费因斯先生——还有这位年轻的小姐,这里似乎没有适合你的魔杖。”
他们握手,然后费因斯示意三个孩子也向他告辞。
“本世纪以来最为杰出的魔杖大师,”出了魔杖商店后,费因斯教授淡淡地评价老店主道,“可惜终有老去之时——但愿晚年犯的错,不会损害他的任何名誉。”
莉雅似懂非懂地点头,沃伦沉默不语地跟着,伊狄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家破破的、很小的店子。
那是曾诞生过无数或传奇、或故事的地方。
他们走后没多久——如果有人注意——会发现店门口一贯翻起着的门帘,被悄然拉上了。
回到了最初的巷口,伊狄突然说想去趟洗手间。
“那么,你们先回去,”费因斯说,“我带里德尔小姐去附近的商店。”
莉雅和沃伦便一起消失在空气漩涡中了,原地空荡荡的,气氛有点发冷。
“教授,”伊狄凝视着那片渐渐消失的扭曲的空气,声音清淡,“我没有魔杖,该怎么办呢?”
她虽然可以脱离魔杖使用一些简单的魔法,但那根本无法让她充分发挥。
费因斯低头瞧了瞧她。她的样子并不像担忧,但也不是无动于衷,一张瘦瘦的脸颊被入夜的微风冻得红红的,慢慢地她也仰起头看他。
他忽然从那神情里读到某种纯真,带着旧日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你很喜欢魔法?”半晌,费因斯问。
伊狄的眸子闪了闪,停顿了一下,“嗯。”
他听到答案,微笑了一下。
一瞬间,好像被不知哪里的光照亮了他下巴的棱角;尽管那的弧度始终显得坚毅,但他苍白的脸也终于被风刮得染上了几道砖红的阴影。
伊狄注视着那双奇异的眼睛——而那里面,鬼火般跳跃的神采仿佛褪去了。
“那么,我们会有办法的,”费因斯轻声说,他盯着她,又好像在盯着她身边很遥远的一点,“不必担心。”
她想了想,露出一丝无措。
“嗯——我能一个人去卫生间吗?我刚已经知道路了。”
毕竟这才是当务之急。
年轻的教授将目光收回来,同意了她的意见,“那么,我在这等你。”
伊狄走到从巷口而来的视野的尽头时,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
这天没有火红的夕阳和晚霞,只有果灰色的天空和地平线交界处,深巷的围墙之间,轻飘飘地剪出了一段棱角模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晚秋枯黑的枫叶微卷着,紧紧攀在铁青的地砖上。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看这背影的短短一秒里,是伊狄平生第一次同时品尝到深深的悲凉与恐惧之情。
夏夜很短,一天天翻着翻着,就到九月一日了。
当伊狄穿着拖得有点长的旧袍子走在国王十字车站的月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她找到了9号站台,但没见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于是她坐在箱子上读等待。
果然,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穿着古怪服装的人开始往这个方向走。伊狄站起来拉起箱子的时候,视线一瞬间恰好被一个胖胖的警卫挡住了。
她感到刚才有人在注视自己。
可警卫走开时,对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可疑的人。她一转身,发现已经有几个孩子推着行李车,径直冲进了9站台和10站台之间的检票口。
她又等了几次,确认并没有看错后,也低着头,学他们飞速地往坚实的栏杆上狠狠撞去。一阵阴凉的空气从她头顶拂过,然后眼前一瞬间亮堂起来——
这是一个魔法建筑的月台。
伊狄惊叹地望向高高的穹顶、蔓延向不远处蓝天的长长的汽笛烟雾、还有到处扑飞撒着羽毛的小猫头鹰,莫名涌动起飞扬的心绪,好像她突然第一次自由地生活在这世界之下,好像她第一次呼吸入抹着明媚阳光味儿的新鲜空气,好像她的生命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