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国公府,随着两日前那辆马车的驶入,越发热闹起来。
除了竹雅院里的人,无人在意世子裴晏舟出了城,也无人在意他的这一趟差事会不会有凶险。
甚至连偶尔会在他出门后替他念经祈福的老夫人,如今也因着裴瑾之的回府,将长孙的事暂放到了脑后。
整个福禄院里其乐融融,连带着几房的庶子庶女,也都凑到了一起,听着这个向来和气的二哥在说着一路上的艰辛。
柳氏替老夫人新添了个暖炉,笑着陪在身侧,端庄得体,直到几人话音落下才开口。
“前两日傅嬷嬷还在算着日子,谁知大门一开,就瞧见了咱们二少爷的身影,让人直叹大喜,正巧今日又是大家伙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这福禄院啊,真真是热闹得紧。”
“几个少爷都在,让她们先回去,今日不必请安。”
老夫人脸上是按捺不住的高兴,一心都放在眼前这个孙子身上,哪还愿意去听每月里都会听上一句的恭维话。
“她们许是也想沾一沾这喜气。”
柳氏用帕子点了点唇角,笑道:“连我们二姑娘的玉姨娘,还有身子才养好的方姨娘,知晓老夫人高兴,都想着能来瞧一瞧呢。”
“玉姨娘那,回头让芳霖多去陪一陪,至于其他那些个姨娘,若是懂事,也该知晓今日不该往前头凑。”
老夫人头也没抬,只朝着她摆了摆手,明显不愿见旁人,甚至没有子嗣的那些,她提都懒得提。
柳氏点头应下,目光扫过一屋子人,而后在裴瑾之身上停了一瞬。
打发了人回来时,屋子里便只剩下这位二少爷在陪着老夫人。
柳氏自觉接过傅嬷嬷的活,脑中闪过适才方姨娘离开时的落寞眉眼。
心底轻嗤声起,这样的稀奇事,竟是比她当年被强送进国公府还可笑。
“祖母,孙儿从先樟县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不是什么贵重物件,都是百姓辛苦劳作的手艺,只是大哥院里进不去,也未曾见到那几个熟悉的随从,可是府里近来发生了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他性子向来如此。”
提起裴晏舟,老夫人笑意淡了些,“你倒是有心了,没端着身份,愿意同百姓共处。”
“孙儿哪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能为百姓办事的小官罢了。”
裴瑾之察觉到老夫人的气恼。
得了这态度,他心思瞬间一转,话里话外都透着自己的谦卑。
“何况我能得一个同百姓共进退的差事,也多亏了大哥,如今差事办得还算稳妥,虽这等小事,称不上替咱们裴家挣脸面,但孙儿同百姓一聚后,心中仍是激昂,还有回府后祖母的看重说起来,孙儿是该好好同大哥道声谢才是。”
“他哪能听得进去这些,何况你去办差,办得好是你的本事,不过如今既是回了府,往后府里头的事,你也该试着多操些心才是。”
“府中事务那岂不是要越过大哥去?祖母,这等会让大哥心中不虞之事,万万使不得!”
看着这幅场景,柳氏眸中有轻嘲闪过。
听着像是一进一退,一个要给,一个不敢接,可实则都是要进,要为着那高处的位置不择手段。
只是这世子之位,又怎会这般轻易落到旁人身上。
除非大房子嗣全无,再得老夫人压上一切请旨。
可国公爷向来都是薄情之人,他连亲生儿子都不信任,更不会为了一个侄子点头,他只会到死都紧握住那个位置,守着他贪婪冷血的心肠。
故而柳氏从不管国公府内里如何,她巴不得这些人烂到骨子里。
若不是这次老夫人真将偏袒落到了实处,起了压制裴晏舟的心思,她绝不会在这时候生出插手的念头。
她会再等一等,等她的茵茵逃得彻底,再没了消息,也再沾染不到这里头的半分泥泞。
可如今,这旁人口中温润如玉的裴家二少爷正虎视眈眈,正好对上了老夫人的心思,国公爷的焦躁也愈加明显,裴晏舟的前路,兴许不会走得太顺畅。
柳氏耳中依旧是祖孙二人的闲聊。
她面上扬着浅笑,安静替老夫人捶着肩,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国公夫人在那一年对她们母女的看顾,她记了八年,且往后余生,她也会一直记下去,带着她的罪。
所以不管裴晏舟如何恨她,她都不能让旁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只因他是国公夫人的儿子,是那位温柔娴静的女子,这一辈子最后的牵挂,亦是这个世间唯一会护住茵茵的人。
柳氏隐约猜到,裴晏舟的心狠冷血都是出自他父亲国公爷之口。
她当年亦是在赌,赌那样的女子养出来的儿子,绝不会真那般无情残暴。
亦赌竹雅院,是唯一能留下茵茵性命的地方,即使往后她身侧不会再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