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者南面之术,不过是明用仁道,暗用心术!”
“叶天师,朕必须将李唐江山拱手相让母亲吗?百年之后,朕有何颜面去见我李氏的列祖列宗呢?”
叶法善天师锐利的目光,早已捕捉到他内心的慌乱与无助。
“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将来,您会有一位雄韬伟略的圣子,可助您平定李唐江山。此子奉天之命,上承贞观之治、永徽之治,下启名垂千史的开元盛世。”
李旦目光迷离而昏沉,像流杯殿中的烛火一样昏黯。
过了很久,才沮丧说道:“朕身单力孤,又如何在这龙争虎斗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在这暗流涌动的深宫中,上有大权在握的太后,下无一班臣子辅弼于您,陛下的处境的确太难了!”
“请叶天师为朕指一条出路罢!”
“陛下此生坎坷,两即帝位,三让天下,将来才有机会将皇位传于圣子。”
“两即帝位,三让天下……”李旦低喃着,“朕日日幽闭深宫,含垢忍辱,究竟是谁为朕设下了这样的人生!”
“并非谁设计了您的人生!您守柔处弱,明哲保身,才能为李唐政权日后的复兴,保存一份莫大的希望!”
“老庄常讲不争之德,崇尚无为立身。不曾想,这竟是指导朕一生的金玉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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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陛下一定要奉天体道,避开一切恶行烦恼,保全自身。远嫌疑、远小人、远苟得、远行止;慎口食、慎舌利、慎处闹、慎力斗。天与之报,福流无穷也!”
李旦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又恢复了古水无波般的深沉。
一对紧蹙在一起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重新变成两条墨染似的剑眉。
“在太后铁腕政权下,朕失去人身自由,没有一兵一卒,哪里有什么出路,或许,只能养精蓄锐,期待来日!”
“陛下这么想,臣就放心了!处弱居下,若能超越世俗、虚静自守、贵柔尚静即是睿;以静制动,以退为进,以屈求伸即是智!”
“如果朕一人荣辱浮沉,换得天下晏然,倒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叶法善天师俯身捡起地上的楮皮纸。
褚遂良的法,提笔空,运笔灵,瘦硬清挺,遒丽端劲。
李旦的字,同样清丽而刚劲,已然学到了褚氏法的清远境界。在他心里,也一定盛着褚遂良的立身之道和骨鲠之风吧!
他将楮皮纸卷起来,轻轻放在李旦的掌心。
“韩信忍跨下之辱,成一代名将;秦昭襄王入燕为质,成强秦伟业;刘秀布衣委身,成中兴之主;太史公忍宫刑之辱,着成史记。陛下现在明珠暗藏,将来依然能德厚流光。大唐子民,会牢牢铭记您的功勋!”
说罢,叶法善天师拱手行了个叉手礼,飘然而去。
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望去,是一片漆黑而阴森的夜色。李旦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有一阵让人绝望的静谧。
“陛下,这位翩然若仙的先生是何人?”窦浅漪手中托着一盏夜宵小食,从流杯殿侧殿施施走来。
“他是大内道士叶法善天师。”
“莫不是大名鼎鼎的罗浮真人?”
“正是他!叶天师出身松阳叶氏,世为道士,有阴阳、占繇、符架之术,能厌劾怪鬼。”
窦浅漪将夜宵放在御案上。“妾为您做了一盌碧罗云耳羹做夜宵。陛下一边吃着,妾一边说个故事给您听。”
李旦坐到案前,吃了一口碧罗云耳羹。“浅漪要讲的是什么故事?”
“这是家父告诉我的。很多年前,叶天师曾在东都凌空观行醮祭,城中仕女竞相观看。看着看着,有数十人鬼使神差般地自投火中,众人大惊,将这些人拉了出来。叶天师说, ‘这些人为魅所惑,我正以法摄之。’”
“朕觉得,这应是叶天师的幻术吧?”
“众人不信,问投火者,他们都说近日病得不轻。叶天师一番作法后,他们浑身上下顿觉轻松了。”
那拿着白玉龙首勺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不知怎的,李旦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位投火者。足下烈焰烛天,火烧火燎,疼痛直抵心尖。
叶法善天师能将他从熊熊烈焰中救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