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浅漪返身回到承恩殿,看见姚瑞德公公从另一道大门进来。
他行了个叉手礼,道:“老奴今日来东宫,传陛下口谕。”
武轮在殿内听到他的声音,急忙出来接旨。
姚瑞德公公清了清嗓子,挺身道:“传大周圣神皇帝口谕,召东宫刘氏和窦氏到太初宫嘉豫殿问话。”
武轮骤然一惊。母亲和两位妃子的关系并不亲密,从未召她们前去谈心。
她上朝在太初宫正三殿,生活起居多在迎仙宫,而嘉豫殿靠近太初宫西北的嘉豫门,平时人迹罕至,为何要在这里召见她们呢?
“姚公公,你可知陛下因何事召见皇嗣妃?”武轮担忧地问道。
姚瑞德公公摇摇头,道:“老奴哪敢揣摩圣意,只是做个传话筒而已。”
刘蕴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上的尘土,道:“殿下,我们正好也要进宫拜年,妾和妹妹去看看,陛下有何吩咐。”
窦浅漪缓缓站了起来,心中十分害怕,但还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握着武轮的手,道:“殿下,应该没什么大事,新年来临,婆息之间相互问安,也是很正常的。妾换件隆重一点的礼衣,去去就来。”
平时,有事离开片刻,窦浅漪总会说,“妾去去就来。”
这一句话,最能让他心安神定。武轮紧紧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道:“你们早去早回!”
走出东宫重光门,两顶檐子正在等候她们。
窦浅漪薄施脂粉,内穿筠雾色的襦衣,衣裙上,朵朵草绿、樱粉相间的缠枝合欢花。一块凝脂色的狐裘,紧紧包裹着修长的玉颈。
提起裙裾,正要坐进檐子,看见武轮牵着武隆基的手出现在门口,父子俩倚门遥望着她。
几朵雪花悠悠地落在她的鬓角、衣袖上。
洛阳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心里暗暗想着。
转眼间,雪飘如絮,涔涔而下。窦浅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宫去,低头钻进了檐子。
父子俩恋恋不舍地往回走,厚重的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
武隆基满身寒气,极目回望,看见的,只有从门缝里飘出的几朵合欢花。
两顶檐子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嘉豫殿门口。两位寺人垂首立于火红的宫灯下,微弱的灯光,投在他们肩上,仿佛披了一件淡曙红色的狐裘。
昏暗的大殿中,有个威严的背影,独坐在高座上。
姐妹俩互望了一下,鼓起勇气,叩拜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新年伊始,息妇祝慈娘贵体安康,吾皇万岁!”
话音未落,两个木头疙瘩顺着阶墀骨碌碌地滚到她们面前。
女皇幽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有人告密,说你们合谋,在东宫行厌胜巫蛊之术,诅咒朕不得好死!”
刘蕴芽和窦浅漪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们抓起木头疙瘩一看,原来是两个桐人,身着羽扇豆色的绸缎衣裳,系手缚足,刺心钉眼,上面还写了两行墨字,大概就是女皇的生辰八字吧。
韦团儿制作了两个桐人,让东宫的那位婢女,悄悄放在二妃的床榻下。然后,在铜匦中投入一封密函,状告二妃合谋,行厌胜巫蛊术诅咒皇帝。
女皇大怒,当即命姚瑞德公公到东宫传旨,召两位妃子到嘉豫殿问话。
《唐律疏议》将巫蛊归入十恶重罪,一经发现,皆处以死刑,家人知而不报者,须流放三千里。
刘蕴芽立刻回道:“妾和妹妹深居宫中,一直恪守本分。我们夜张锦绣,焚香于庭,只为祈福,从未行什么厌胜巫蛊诅咒陛下,请您明鉴!”
女皇转过身来,一身凛冽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厌胜巫蛊,历来为皇宫大罪。你们身为皇嗣嫔妃,明知故犯,该罪加一等!”
刘蕴芽膝行数步,大声辩解道:“陛下,有人诬陷我们!妾不敢认罪!”
窦浅漪十分害怕,忍气吞恨,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出声。
她的心里记挂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武隆基才八岁,爱女西城县主和崇昌县主,一个三岁,一个两岁,走路都尚未稳健,怎能失去母亲的庇护?
“朕本不相信,悄悄派人前去检查,果然在你们的床榻下搜到了这两个玩意儿!东宫的婢子说,这块料子,你曾给皇孙隆基制作过衣衫!”
刘蕴芽一直喊冤叫屈,可是,女皇丝毫不为所动。
她又气又恼,噌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