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看见龙榻前的几案上,一只金漆描银瓜瓞纹葫芦形的食盘里,盛着两颗金箔包裹的金丹,金光灿烂,耀眼夺目。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叉手。
“回到长安后,看到宫内外有许多道士以黄金、硫黄、丹砂等物合炼金丹,以求长生不老。”
“仙家热衷炼丹,道俗皆靡然从风!”
“臣早年说过,这些金丹,多为有毒之物,不可强身壮体,延年益寿。请陛下不要擅自服用,也请您下令,禁止京中道士炼丹,以免徒费财物!”
二十年前,李治正值青春壮年,不屑于金丹养生。
如今,为求强身壮体,不知吃了多少道士敬献的金丹,不仅不见病情好转,反致身体每况愈下。
李治微微转头,朝那金丹瞥了两眼。
“这几年,朕迷恋金丹养生,服用了无数金丹。只怕与秦皇汉武一样,求长寿反而有折寿之危。从今以后,不再服用金丹了!”
武照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走到御前,将金丹撤去了。
“早年,臣也曾崇信外丹养生。年少时,误食毒丹,差点丢了性命,始知世上能炼出真丹者,寥寥无几。从那以后,一直谨慎炼丹,转向内丹养生。”
“叶卿多次上言,说明服用金丹的危害。朕允准你提出的禁丹请求,此事,由你来裁办吧!”
“谢陛下信任!”叶法善天师道,“近几年,臣兼取正一、上清道法,独创了一套混元内丹道,长期修炼,有强身壮体的功效,您不妨一试。”
李治对内丹道颇感兴趣,道:“何为内丹道?”
“《黄庭经》云,人有五脏六腑,三魂七魄,毛发已来,皆有其神。内丹道,就是仿效研炼外丹,以人体为鼎炉,以精气为药引,以意念为火候,在体内运作阴阳二气,使脏腑调和,脉窍通顺, 达到心定神安、强身壮体的效果。”
李治的眼角微微上扬起来。
“大唐诸多高道,吸收了魏晋玄学思想,都十分重视对内心的静修,叶卿也是如此。朕明日开始,就跟你学习内丹修炼之道!”
“大唐高道辈出,如成玄英、李荣的 ‘重玄之道’,司马承祯的 ‘主静去欲’,王玄览的 ‘常道可道’等等,皆教导世人要守静去躁,总持静念。”
“朕经常一坐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来,该如何破解?”
“人不能妙合大道的原因,是因为人有妄心,昼夜随起随灭,而入静为修炼的,其目的是炼妄心、返正心,以至与大道合真。”
“如此说来,内丹修炼是正念慧心的上品良药,不知该如何修炼呢?”
“只要心静理明,处处都能入静修炼。最好能选一处静室,静室内不着他物,唯设一香一灯一几一榻。坐处毋需太明,太明则伤人魂,毋需太暗,太暗则伤人魄。”
武照微微一笑,对身侧的姚瑞德公公道:“姚公公,你今日务必将静室收拾妥当,不要误了陛下明日修炼内丹道。”
姚瑞德公公低声回了一句“是”,吩咐寺人准备去了。
李治转身对武照说道:“天后,漠北薛延陀部落大酋达浑领姑衍州、步讫若州、溪弹州、鹘州、低粟州等五州四万余帐来降大唐,你可将他们安顿好了?”
“长期以来,薛延陀部落时叛时和,先帝采取了扶持回纥抑制薛延陀的政策。这次来降,也难见真心。他们人数众多,妾正在思虑,将哪一片草场划分给他们。”
“如果回纥在铁勒诸部中一家独强,诸姓大酋相互攻杀,漠北也是难以安定的!两个部落相互制衡,彼此约束,不让其中一方独占优势,才有利于大唐。”
武照伸手拢了一下象牙黄襢衣的领口。
“关系融洽时期,薛延陀部落经常以马、牛、羊、驼、貂皮等进贡大唐,数量之大,动辄数千,甚至数万,可见其畜牧业和狩猎业发展旺盛。天皇说得极是,各部落相互制衡,才能稳控住漠北局势!”
“所以今日,你务必要将敕令发出,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是!”
李治面无表情地望着武照,又道:“十月,新罗王金法敏病卒,你也替朕下一道敕令,遣使至新罗,立其子政明为新罗王吧!”
他似乎有意要支开武照。
“是!妾立刻去处理!”武照颔令,福身一拜,带着上官婉儿退身离去。
众人走后,紫宸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李治紧紧地抓住了叶法善天师的手,悲伤之情,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叶卿,朕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陛下有话直说,不必用拜托二字,臣一定尊于使命,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