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草原,成了他们顿兵饮马的乐园。
侍中裴炎奏道:“陛下,早在武德六年,高祖皇帝就曾废丰州,迁徙百姓至庆州。丰州处于关内道最北边,居民仅两万余人,朝廷每年拿出那么多军资,驻军于此处,其意义究竟何在?不如废去丰州!”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一批人的赞同。
“老臣坚决反对!”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望去,看见身穿紫色澜袍,白发皤然的左仆射刘仁轨跨步出列,俯首行了个叉手礼。
“贞观四年,东突厥附唐,太宗皇帝分灵州境,设置了丰州都督府,以史大奈为都督。丰州气候温暖湿润,农牧兼宜,历来为突厥南侵的重要通道,同时也是中原王朝的第一道军事防线,怎可轻易废除?”
裴炎决然回道:“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史大奈去世后,太宗皇帝再次废除了丰州,将其并入灵州呢?”
李哲默默地站在朝堂上,听着两人口若悬河,各执一词。
他不懂军事谋略,但是他知道,丰州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出来,只好无聊地抠起了指甲。
兵部侍郎岑长倩接话道:“裴相可知,阴山出入河套,只有四条谷道。一是狼山哈隆格乃山口的鸡鹿塞;二是狼山石兰计山口的高阀;三是昆都仑河谷的石口水;四是云中至武川的白道,这几条塞道的塞口皆位于丰州。放弃丰州,等同于敞开大门,让突厥人出入无间啊!”
刘仁轨有些激动,大声道:“裴相没有带过兵,哪里知道这几条谷道!”
李治刚想说:“崔卿担任过灵州都督府司马,你有何高见?”
转念一想,才记起中令崔知温已经在今年三月病卒了。
“吾赞同刘卿和岑卿的说法!”武照站了起来。
高延福公公伸手一拉,一张巨大的大唐舆图从贞观殿的大梁上缓缓落下,悬挂在众人面前。
武照手持一支玉杵,缓步走到舆图前,将玉杵点在丰州地界上。
“丰州处于阴山以南的黄河沿线,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门户,与胜、云、幽等州,组成了大唐王朝御敌的第一道防线。如果阴山沿线失守,凉、灵、盐、夏、朔、代等州的第二道防线扛不住,那么,敌人的兵戈,就会直至长安和洛阳!”
那支玉杵急落而下,仿佛是一支长驱直入的利箭,直插长安和洛阳,让人心头为之一颤!
武照的声音铿锵有力,抽丝剥茧般地剖析起当前的局势。
众臣的目光跟着她手中的玉杵在大唐舆图上游走。
“如果突厥控制了丰州,攻进河套平原,大唐王朝的防线必然要撤至长城沿线,严重威胁到两京安全。反之,如果大唐王朝能够控制住丰州,就能遏制东突厥的南侵之路,牢牢守住北境的第一道防线!”
丰州之轻重,已经一目了然!
“天后殿下分析得非常透彻!”丰州都督司马唐休璟道,“丰州居地冲要,以黄河天险为固,如果今日弃之,东突厥便立刻占有河滨之地,而灵、盐、夏等州将成为边境。”
岑长倩奏道:“陛下,我们不要忘记,大隋皇帝也曾徙丰州百姓于宁、庆二州,致使突厥深入侵扰。前车之鉴,当引以为戒!”
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开始倒向力保丰州的一派。
裴炎还想张嘴辩论一番,听见李治又咳嗽了几下。
远远望去,他的面色委靡,露出了几分疲惫的神情。
李治强打起精神,道:“东突厥频频骚扰我境,大唐军事策略,从进攻转为防守。如众卿所说,边线南移,百姓不安其业,两京危也!丰州不仅不能放弃,还要加强经略军、定远军,以及振武军的力量,确保此地的安全!”
武照和刘仁轨等人,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她启步走到御前,奏道:“陛下,左骁卫大将军程务挺正率军驻扎在雁门关,妾请命,任程将军为单于道安抚大使,率军招讨阿史那骨笃禄,收复单于都护府的失地!”
“朕,准奏!”李治虚弱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一番激烈的辩论终于结束了,李哲也松开了手指,双手置于后背交握着,用迷茫呆滞的眼神扫了一眼天皇。
永淳二年,老天爷依然不眷顾大唐,天灾不断,战火四起,国无一日安宁。
朝中又有李敬玄、裴行俭、薛仁贵、崔知温、高智周等一批老臣相继去世,中令薛元超病喑,上乞骸骨,也离开了朝堂。
父亲身心交病,脸上总是挂着羸弱和枯槁的表情,人也一天比一天瘠瘦。
李哲很想为他多做点什么,可是有母亲在,什么也插手不了。
迎着他的目光,李治本想斥责几句,想到武照也在场,又将嘴边的话语都咽了下去。
“既然无事,众卿都退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