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落寒空,入地寻根源。臣旅居关中,承蒙陛下厚恩,粉骨难报,奈何骀背鹤发,气力大减,不能再助政陛下,只盼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您在景龙观里颐养天年,予可以经常看望您的生活起居,才会安心。回到江南,便山高水长,不复相见了!”
李隆基万分不舍,深情相挽。
叶法善天师怎能感受不到这片深情?只是,左右都为亲情牵连,难以抉择罢了。
劝慰了一会儿,见师父神色安然了些,不再提回乡一事,李隆基便嘱咐石清好好照顾,告辞回宫。
入夜,他处理完一堆奏,急急忙忙赶去太极宫百福殿。
皇后王菱正守在门口。
“今日,太上皇的龙体如何了?”李隆基问道。
王菱福身一拜,道:“没什么起色,太上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这会儿,医正们正在殿中联合问诊,等他们出来,才会知道确切情况!”
李隆基望着那消瘦的面容,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予白天忙着上朝,都是你在照顾太上皇,端茶送水,无微不至。今夜,还是予侍奉吧。你早些回宫,陕王嗣升也需要你的照顾。”
陛下与她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王菱满心期盼他能问一句,你为何这么消瘦?饮食可还好?起居可还好?心情可还好?
比她入宫迟的嫔妃,各个都有了子嗣。多年未出,让她始终感觉自己矮人一截,感觉自己不配得到陛下的关怀。
“那妾先行回宫了,陛下莫要太劳累!”王菱客套地回了一句,带着婢女,转身走了。
李隆基转身望了一眼那踽踽远去的背影,低头进入百福殿中。
尚药局的两名奉御、四名侍御医 、四名直长齐聚一堂,还有多名司医、医佐也伺候在太上皇榻前。
见他进来,众人齐刷刷地叉手迎接。
“太上皇喝过汤药没?”李隆基道。
“刚刚喝过。”一位侍御医回道。
裴奉御近前一步,含泪道:“陛下,太上皇年轻时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宫中,多年处在紧张、压抑、恐惧的高压状态下,积郁成疾。原本强健的身体,慢慢被榨干、被侵蚀……”
李隆基望着病榻上奄奄残喘的父亲,心里悲痛不已。
正如裴奉御所说,父亲的身体,已被多年的权力斗争掏空了,御疾能力越来越差,一阵冷风、一口甜食,就能让问题凸显出来。
“你给叶尊师开的汤药非常灵验,一剂就苏醒了。予相信,你也有办法医好太上皇的病!”
“臣只能尽力。”裴奉御惴惴不安地施了一个叉手礼,道,“今晚子时,还有盌一汤药要准时服下……”
李隆基没等他说完,道:“你们累了一天,都回去安歇,这盌汤药让予伺候他服下吧!”
“是!”众人慢慢退身离去。
撑到子时,李隆基唤醒了沉睡中的父亲。“父皇,该吃药了!”
李旦迷迷糊糊地醒来。“三郎,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是神龙元年吗?”
“现在是开元四年二月。神龙元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朕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一年的元月,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之变,逼使你皇祖母退位,扶立你皇伯伯为帝。”
“父皇记性真好!”
李旦咧着苍白的嘴唇,凄然一笑。
“你皇伯伯复辟后,感激当年让位的义举,一定要加封我为安国相王,立为皇太弟。朕不想跟权力沾边,只想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推辞了很久,却怎么推也推不掉。正在着急时,你唤醒了我……”
“那时,父皇深知韦氏母女权欲极重,根本容不得我们占据高位,于是,您婉拒了皇伯伯的好意,躲在府中静观时局……”
“身为李氏皇子,注定要与权力打一辈子的交道,我们又能躲到何处去呢?”
高力士将熬好的汤药端到了榻前。
李隆基接过汤药,道:“父皇,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先来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