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治正躺在贞观殿的龙榻上,回想一些永徽旧事。

长安不断传来太子不务正业的消息,让他增添了几分忧虑。

几度想罢去叶静能法师的太傅职务,却遭到武照的阻拦,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他不时地看着窗牖外。

外面昏天黑地,阴冥如夜,大片大片的积雨云正在紫微城上空翻滚集聚着,不停地积蓄着力量。

不一会儿,千簇闪电,万钧雷霆,纷纷而下,一场大雨又爆发了。

姚瑞德公公浑身湿淋,低着头,疾步跑进殿内,行了个叉手礼。

“陛下,今日洛河突然满溢,冲进城内,淹溺民宅千余家。洛阳令崔澍请求朝廷发兵支援,老奴不敢先告知天后,特来征求您的意见!”

李治大惊,挣扎着起身,坐在榻沿上,问道:“淹水的是城南还是城北?”

“洛河暴涨,冲毁了天津桥,附近的积善坊、尚善坊被淹,城北低洼地段的立德、承福、玉鸡、铜驼等坊也积水严重,房屋毁坏,百姓流离失所,亟待救援!”

洛阳三面环山,地势西高东低,南北高中间低。涧河、伊河、洛河三条河流流经此地,在洛阳盆地交汇成伊洛河,最后注入黄河。

每逢雨季,降水都会顺利排泄出去,并不像平原地带,容易形成积涝。

所以,相比长安,洛阳极少有大范围的水灾记录。

大唐立国之后,洛阳只经历过两次水灾。

一次是在贞观十一年七月,天降暴雨,涧河涨溢,冲入紫微城,毁坏左掖门、官署十九家、民宅六百余家;还有一次在永徽六年六月,洛河洪水爆发,毁坏了天津桥。

关中大旱,洛阳水患。一激动,李治的脑袋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姚瑞德公公急忙上前,帮他拍背舒气,心中既担心,又害怕。

上次,他将单于都护府的急报送给天皇,使他风眩复发,被天后罚去了一个月的俸禄。

但天皇总是吩咐,凡有军国大事、民生大事,必须要先报告于他。

“姚公公,朕是不是成了废人一个?一点小事,都无法亲自处理!”李治捂着脑袋,声音凄然。

姚瑞德公公看着天皇那一头与年龄极不匹配的霜发,低声道:“陛下龙体只是暂时欠佳,莫要想多了。”

“连日霖雨不断,洛河不断满溢。朕多希望,卷起衣袂和裈腿,亲自去各坊挖沟排涝,让百姓早日重返家园!”

“皇城东侧,地势本就很低。立德、承福、玉鸡、铜驼等坊因近洛河而少人居住,住在那里的,多是宫人、处士和贫民。倒是天津桥的毁坏,切断了紫微城的出路,要尽快修缮起来。”

“百姓居无定所,这是天子之过,仰累了阴阳之和。天津桥和民宅,都需要尽快修缮!”

“陛下,老奴看这天气,一时半会也晴不了,不如请叶天师来洛阳,作法止雨。”

李治抬起头,道:“姚公公,你立刻传旨长安,命叶天师星夜赶往洛阳,设斋坛止雨,今后就驻于上林苑紫泽观。”

“是!”

“命金吾卫出动禁军,协助受灾的各坊坊正,与本坊男丁一起排洪泄涝,救灾保坊。等到天晴水退,由工部全力协助百姓修缮房屋,不得懈怠!”

“是!老奴即刻去办!”姚瑞德公公退身离去。

接到敕令,叶法善师徒立刻驭鹤赶到洛阳。

他头戴通灵冠,身披赤色离罗法帔,立在龙榻前,接过李治的止雨敕令。

“陛下,长安去年秋季开始,一直干旱少雨,而洛阳洪水横流,百姓受难,请允许臣,将洛阳的雨水,搬到关中诸城。”

“叶卿去吧,太常寺官员已在紫微城乾元殿前,设好三级斋坛。关中、伊洛两地的百姓,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殷切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沉重的托付。

出了贞观殿,雨若悬河。

师徒四人撑着油纸伞走到乾元殿,一位身穿祭服的礼生将他们引到斋坛前。

帐篷里,摆着一张七尺斋案,陈列着牛羊豕三牲、酒脯、鱼干、时果、信币等祭品,几盏香烛,在风雨中飘摇不息。

油纸伞从叶法善天师的头顶移开,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又缓缓地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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