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天皇在叶法善天师的诊治下,已经渐渐苏醒。
姚瑞德公公送来一只鎏金银棱平脱雀鸟团花瓷盌,里面盛着刚刚熬好的酱汁色汤药。
“臣来伺候陛下吃汤药吧!” 叶法善天师伸出手,接过瓷盌,用一支鎏金卷草纹长柄银勺搅拌了数下,“今日的药汤,苦中略带些酸涩,陛下请勿嫌弃。”
“叶卿添了什么名贵药材?”
“臣在汤药中添了一味青芝。它入口微酸,有明目、补肝气,安精魂的功效。久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比那些金丹管用多了。”
一口汤药咽下去,满嘴苦涩。
长年身体羸弱,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空有一身抱负。
心中的苦,跟这盌药汤差不多,李治不免生出一番感慨来。
“近日,朕深感人生如蜉蝣落羽,朝生暮死。身为天子,不能多享受一份人间烟火,也免不了人间诸多苦难。鹪鹩巢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真是无奈啊!”
叶法善天师拿了一块豆青色的绢帕,为他擦拭了一下嘴角。
“陛下此话,让臣想到了旧日栖居的青田太鹤山洞天,在那里,臣岩栖谷隐十三载,困枕青石,渴漱泉绅,闲邀白鹤听笙曲,摘得流云做衣裳。虽不曾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但人生得此一枝可栖、水浆满腹,却是臣最大的福气!”
“陛下有举国之富,自然享有齐天洪福,何来人间苦难呢?”忽见武照带着上官婉儿,一边说着,一边走入紫宸殿内。
李治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问道:“东西突厥战起,天后可都安排好了?”
“陛下安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今后军国大事,您就少些操心,还是安心养病为上!”
李治无力地阖上了眼睛。
一腔心事,满腹苦水,何人可诉啊!
“陛下危急之中,又是叶卿妙手救驾!”武照抬眼看了一下叶法善天师。
“这是臣应尽的本分!”他回了个叉手礼。
“世人都说,乱世道家影,治世儒家身,脱世佛家心。叶卿洞悉万象之有无、虚实,又通透人间之是非、更迭,亦道亦儒亦佛,真是我大唐最得力的护国法师!”
“天后过奖了!道儒佛三家,虽各有理论,但都是劝人行善,相信因果,不造恶业。臣的师叔也常常教导我,作为一名道士,首要职责是以术济民、弘道天下。”
“前段时间,陛下每日跟你练习半个时辰内丹道,那几日,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仅面色红润,能吃会睡,形与神俱,体质也大大得到改善,但近日却好像不见效了。”
“陛下心思太重,终日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心郁则气结,气结则生痰,日久便形成食滞痰阻,致使内元散泄,无法积蓄。今日又受到突厥叛乱的刺激,造成风眩复发,恐怕又要练上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如初!”
叶法善天师不敢说李治是因为忧心朝廷和李贤的离去,才终日闷闷不乐的。
“如此说来,陛下饮食和精神,都要加倍照顾。”
“的确如此!”
武照转身对李治说道:“今后,还请陛下长居于宫内,颐养圣体。前朝大事,自有妾为您照管着。等到平定突厥叛乱了,我们就启程回东都洛阳。”
“天后辛苦了!”李治冷冷的回话中,有太多的言不由衷。
一句辛苦了,有半句是出自真心夸奖武照的。
在繁琐的军国朝政面前,她的精力永远是那么充沛,宵衣旰食,勤于政事;她的处事永远是那么果决,意略纵横,雷厉风行,像一架旋翼风轮,永远不知疲倦地悠转着。
永淳元年四月二十八日,裴行俭将军出师前的一天,猝然在长安延寿坊的裴府中病逝了。
阎怀旦等人无法挑起大任,朝中一时无将可派,大军只好按甲不发。
一眼,即成永别。
程务挺伤心欲绝,十分后悔在关键一刻,没有为裴行俭说几句公道话。
他独自去了裴府吊唁,在恩师的灵柩前失声痛哭,泣下如雨。
回来后,仍觉得心中郁闷难解,特意去三清殿里坐了一会儿。
一案,一炉,两只茶盏,主客二人在窗牖下相对而坐。
叶法善天师将煮好的卯山仙茶,滤在一只青瓷茶缸里,用老竹茶勺舀了一盏茶水,双手递给程务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