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低着头,嘴里道:“叶尊师说,那天夜里,一切都是幻术,予不相信!力士你看,这玉如意从凉州拿回来了不是?”
“叶天师神通广大,可乘云驾雾上九逵,可预知祸福言兴衰,是一位真正的人间真神仙者!”
李隆基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高力士不懂他笑什么。见案前放着一支新曲,随口道:“陛下,这支《霓裳羽衣曲》是您的新作吗?”
“予跟随尊师夜游广寒清虚府,欣赏了《紫云曲》,根据他们的音律,重新创作了这支《霓裳羽衣曲》。”
“陛下真是好记性!听了一回,就记住了全部的音律。”
“新曲越来越多,予想专门辟出一个场所,训练舞伎乐师,传播时新乐舞,与专司礼乐的太常寺、专司歌舞的左右教坊鼎足而居。”
“悖逆庶人大婚时,先帝曾把曲池坊的一座府邸赏赐给她。婚后,她一直住在宫中,那座府邸空置了多年,可将其改为乐坊。”
“曲池坊太偏僻了!”李隆基摇头道。
“那您中意的是哪里?”
“禁苑中有梨园、枣园、桑园、桃园、葡萄园、樱桃园等多个果木园圃。昔日,予曾与杨慎交、武延秀等人,在梨园球场内与吐蕃球队打过马球,对它印象甚好,可将乐坊置于那里。”
高力士仔细一想,也觉得不错。
“梨园在太极宫后面,陛下累了,可从光化门出去,走几步就能去听个小曲解解闷。老奴不知,您打算让谁来主持梨园的日常工作呢?”
“子虚深谙乐理,弹得一手好琴,予打算请他来管理梨园诸事!”
“子虚在唐隆之夜重伤后,不是被云鹿姑娘带回青田太鹤山洞天了吗?”
“尊师说,子虚身体逐渐恢复,很快就可以回到长安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力士俛首道。
“力士,今日送到百福殿的东西,太上皇收下了没有?”
高力士脸色一沉,吞吞吐吐道:“太上皇叫我们一概拿走,并让老奴传话,让您以后都不要送过来了,他老人家说,不收任何东西……”
看来,父亲对他还是满怀怨恨,李隆基轻叹一声,拿起御案上的乐谱。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一拿起乐谱,就会茶饭不思,不把曲子写完整了,是不会放下的。
他赶紧奏道:“陛下,中令张说有军国大事要向您汇报,此时,正等在紫宸殿外。”
李隆基放下手中的乐谱,用一块镇纸压住。
“予也有事要找张卿,快宣他进来!”
张说头戴软幞,身穿紫袍,走到御前,叉手道:“陛下,阿史那默啜以金山公主婚约不成为由,再次派遣杨我支入朝,求娶大唐公主,这是他递上来的奏。”
接过奏,李隆基随便翻看了几下,扔在了御案上。
阿史那默啜的求婚奏总是千篇一律,不仅辞干涩,还错字连篇。
“这个斩啜,多次不顾和亲约定,进犯我境,获悉予有北伐之意,惶恐不安,就故技重施,向大唐求婚,以求得到喘息之机吧?”
“我朝四次许婚,而他,总是一口称和,一心即背,从未守信!”
“斩啜杀我数万唐军,固然可恨,只要他能守信守德,予还是会支持两国缔结联姻的!告诉他,若有真心,让他遣一王子来此宿卫,予遣公主嫁他,以申两国之好!”
“是!李氏宗室中,适婚的公主很少,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年龄实在太小。”
“记得太宗六子蜀王李愔,当年受房遗爱谋反案牵连,死于巴州,他的女儿南和县主尚未婚配,就封其为公主,和亲突厥吧。”
张说有点放心不下。
“陛下先别着急下旨,臣先观察一下,杨我支此次求娶公主的诚意。如果确有诚意,再下旨也不迟!”
“此事,由你做主!”李隆基起身走到张说面前, “景龙之后,朝中官,唯张卿和苏颋的章最显,朝廷,大多出自你们两个人的手下。”
“陛下过奖了,臣只擅长写一些闲散小诗。”
“一个敕封燕国公,一个袭封许国公,并列驰名坛,世人送你们 ‘燕许大手笔’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猝然被猛夸一通,张说有些不好意思。
“ ‘燕许大手笔’之称,实在有些折杀臣!在上官昭容的带动下,大唐诗歌由骈趋散,重视风骨,洗去了以往的浮华风气。那些小诗,乍看之下,清拔宏丽,给人一点新奇感罢了。”
“国有好之士,朝无不学之臣。上官婉儿在朝的三十年,正是大唐律诗定型、跌宕风流的三十年。抛开她的政治节操不谈,予觉得,大唐人,都不能忘记她的功劳!”
说到上官婉儿,张说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昔日一同在朝的点点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