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将军被周兴诬告谋反,拘捕下狱。六十六岁的老将军不堪折磨,自缢于狱中……”
李旦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程务挺、王方翼、李孝逸、黑齿常之都死了,朝中还有大将能用吗?难怪,她派右相韦待价击讨吐蕃,让那僧人薛怀义出征东突厥!”
“韦待价第一次出征高原,天寒地冻,粮草不足,士卒冻馁,死亡甚众,被流放绣州;薛怀义为清平道大总管,率军征讨东突厥。但他运气很好,没有遇见突厥大军,平安而返。”
“陈子昂呢?陈子昂还在吗?”李旦抓住了叶法善天师的手,“朕登基那年,他进士及第,升为右拾遗。他在朝堂上直言敢谏,留下了深刻印象。”
“武太后信用酷吏,株连妄杀之风甚盛。陈子昂不畏迫害,屡次上谏诤,一度被下了大狱。在当下,这样的人已经没有立身之处了!”
“朕听说,他官复原职了!”
“官复原职有何用?他不改耿直性子,常常上疏太后,言当今为政之要。这样的性子,必定是难以久立的!”
李旦眼中饱噙着泪水。
“北门学士中,朕的恩师刘祎之最受宠信,独掌草诏,一句太后应归政皇帝,便陨身糜骨了!朕,实在无颜面对他!”
“除了胡楚宾早些年因病去世。垂拱四年周思茂下狱处死;永昌元年,元万顷与徐敬业兄弟友善,为酷吏陷害,配流岭南,死在异乡;载初元年,范履冰因荐举犯逆者下狱处死;同年,苗神客亦被杀。现在,已无北门学士矣!”
他们的长明灯,静静地摆在紫泽观里。说起他们,叶法善天师如数家珍。
那滴清泪,蓄满了悲痛,便再也噙不住了,无声地从李旦的眼眶中滑落。
越王父子起兵后,武太后加紧了篡唐自立的步伐。
她在皇城丽景门内设制狱,处置逆叛者,放任武氏子弟和酷吏大肆屠戮朝臣和李氏皇孙。
入此狱者,非死不出,百姓称之为例竟门。
酷吏索元礼制作铁笼等刑具,严刑逼供,审讯一人,必穷根牵连数十人,甚至上百人。
来俊臣、周兴等人起而效之,个个都是庖丁高手。
百官畏之如虎,人人自危,路上相见,莫敢交谈。
载初元年七月,武承嗣唆使酷吏周兴,罗织高宗天皇大帝之子苏州刺史泽王李上金、绛州刺史许王李素节谋反罪名。
押解途中,派人迫使李上金自戕,缢杀了李素节,并尽杀其支党。
李上金之子李义珍、李义玫、李义璋、李义环、李义瑾、李义璲、李义珣等人一并配流显州,除李义珣外诸子均死于显州;李素节其子李瑛、李琬、李玑、李玚等九人一并被杀,其余诸子李琳、李瓘、李璆、李钦古等人年幼,特令长禁雷州。
八月,杀南安郡王李颍等宗室十二人,鞭杀了李贤之子安乐郡王李光顺。
不久,又杀了郑惠王李元懿的长子鄂州剌史嗣郑王李璥等六人;滕王李元婴的三子嗣滕王李修琦等六人免死,流放岭南。
至此,李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紫泽观的油灯,摆了满满三间大殿。
仓琅朱门深闭,皇孙尽被燕啄。
武太后通向女皇宝座的康庄大道,已经畅通无阻。
云鹿被胡言卓带到了偏殿,殿中只有两位宫婢和五岁多的楚王李隆基。
李隆基正在习字,看见一位陌生的女孩迈着莲步而来。
那女孩眉目玲珑,梳了两个云髻,系着秋瑰色的罗缨,内穿齐胸秋瑰色几何菱格襦裙,外披蜜合色素缎披风,肩胸部位绣有鹤鸣九皋纹样,周身散发着轻灵之气,好似九天仙子下凡一般。
无论怎么看,李隆基都觉得看不够。
他丢下手中的笔,对宫婢说道:“流杯殿难得来一位客人,你快去拿些瓜果点心,招待这位姐姐!”
宫婢应声去了。
他走到云鹿身边,行个叉手礼,道:“这位神仙姐姐,长得清雅出尘,就像太初宫上空的秋月一样皎洁明亮。若是宫廷画师见了,一定要让你般般入画的!”
云鹿睨视他一眼,心想,这位小屁孩虽小,与姑娘搭讪的胆量却不小啊!
她高傲地仰起头,道:“对,我就是神仙姐姐。我的师父是叶法善天师,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间真神仙,能上天入地,降妖除魔,他是大神仙,我是小神仙!”
还没说完,自己已经暗暗笑了。
没想到,李隆基却是一脸崇拜。
他瞪着硕大的眼睛,道:“真的吗?本王从小就禁养在深宫中,只出过两次宫门,其他时间,都困在这里,犹如坎井之蛙,见到的是一孔天地,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真神仙!”
“那你今天运气很不错,遇见了两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