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这样静静地拥抱着云鹿,天长地久地拥抱着。
云鹿感觉他腰间的承露囊里,有块生硬硌手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对携手而立的石人。
子虚取走了石人。
“这块灯光冻石人,是太平公主和薛绍大婚后,石清送给我的。虽然,薛绍已经死了,但太平公主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此生必将无悔。我期望和他们一样,与我最爱的人携手成神仙眷侣,看尽世间美好!”
“那个人,会是我吗?”
“这对石人送给你,作为我们情比金坚的信物。你要记住,那个人,必定是你!”子虚扣紧了胳膊,情意绵绵,深如潭水。
云鹿摸了摸腰间,取下那枚鹿衔青芝瑶佩,道:“那我就送你这支瑶佩吧!让这只小鹿替代我,日日陪伴在你的身侧!”
子虚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
山瘦梅亦劲,鹤老飞更轻。叶法善天师静静地伫立在白鹤洞前,看着他们天上地下,来回穿梭。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师父不坠青云之志,终于试剑成功了!
四角岩也被清溪观的道士改唤为试剑石。
接到叶法善天师的来信,武轮思虑了很多天,决定戢鳞委翅,逊位兄长。
他特意唤来武成器和武隆基兄弟俩,征询他们的意见。
“皇伯伯在众望所归中回到洛阳,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了。叶天师说,父王应该学季札三让天下,将太子之位让给皇伯伯。我也有此意,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武成器是个纯善仁爱、尊礼重道的孩子。
年幼失母的经历,让他养成了讷口少言的性格,遇事总是习惯于退让,不断妥协,不断牺牲自己,懂得委曲于人情世故中。
他动了动唇,片晌后才说出一句话。
“皇祖母杀了那么多李氏宗亲和反对者,改唐为周,自立为帝。父王一再隐忍,固让皇位,才得以苟活。权力是黑暗的,大郎不希望您蹚在浑水里,永远没有上岸之日!”
武隆基朝他瞥了一眼。
“皇伯伯归朝,皇祖母千秋之后,朝中局势必定再掀风波!父王此时临危继位,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如,接受叶尊师的意见,辞了皇嗣之位!”
他们母亲的性格一一武、一柔一刚、一静一动,到了两个孩子这里,刚好截然相反。
与武成器的老成持重、中庸内敛不同,武隆基的性格更为开朗豁达一些。
女皇革命初期,武氏子弟经常凌辱他们,武成器和其他弟弟遇见他们,总是远远地躲开。
唯有武隆基天不怕地不怕,谁敢冒犯他,冲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们再也不敢口吐恶言。
武成器对这个弟弟十分崇拜。兄弟俩情投意洽,整日形影不离。
受武隆基的影响,他也十分喜欢音律,善吹笛子,琵琶和羯鼓亦精通一二。
“你们年纪还小,或许还未真正理解权力黑暗的一面。”武轮绵声道,“父王无意大位,只想让我们乌栖一枝,全家平平安安地活着,能够活着就好!”
也许是皇嗣长孙这个身份,让武成器比别人背负了更多的责任和道义,他时时想解脱出来。
“父王吃尽了半生苦楚,没有什么比开心地活着更重要!您辞去皇嗣之位,我也会辞去皇孙之位,甚至,也可以不要寿春郡王这个爵位!”
“圣历之初,父王和太平姑姑的食实封都加到了三千户。这么多租赋收入,外加一些田产的租赁收入,朝廷每月还发放很多廪物,足够养活你们了!”
武隆基道:“赵晔在《吴越春秋》中,写了季札三让天下的故事,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吾不受位明,富贵于我,如秋风过耳。’”
武轮浅叹一声。
“他说的多好!富贵于我,如秋风过耳!我们常常执着于一些不必要东西,却把最珍贵的东西弄丢了!”
武成器颔首道:“富贵比于浮云,光阴逾于尺璧。我们全家困在这座东宫里,整整十四年,真的失去了太多宝贵的东西!父王,您用皇嗣之位,换一个自由之身,十分值得!”
两位皇子全心全意支持,武轮更加坚定了逊位之心。
他连夜修了一封奏,差人递到了御前。
曰:“儿臣武轮,身患风眩多年,备受顽疾困扰。蒲柳之姿,难担大任。儿与庐陵王自幼相伴,情深似海。今兄长复归,长幼有序,愿将皇嗣之位,归还兄长,望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