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法善天师藏锋守拙于广州龙兴观,挡不住声名远播。
各地善男信女慕名而来,远近礼敬,舍施颇丰,龙兴观的香火很快就旺盛起来,观中道士也越来越多了。
这天,五更天明,龙兴观内开始鸣钟报辰。子虚和师兄、师弟早早起榻做早课。
过堂斋食后,子虚正要去念敕画符,为附近百姓布施祥瑞,看见云鹿冥然兀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昏昏沉沉,好像丢了七魂六魄似的。
子虚赶紧上前,把那双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嘴里道:“云鹿,你怎么了?”
连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反应,恍恍惚惚的。
见情况不妙,子虚一把抱起云鹿,送入寝殿内。
一位年轻的女冠走入殿中。
“师兄,云鹿师姐早上醒来,就变得精神恍惚,一个劲地喊着你的名字,问她缘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正要派人去寻你,你就来了!”
“她用过早膳没?”
“用过了,我们一起去,一起回的。”
莫非,是云鹿的识神被困在梦境中了?子虚寻思着。
九年前,师父费了半生修为,复原她的元神,识神也随之慢慢修复。此时,若出现一点意外,她又要遭受一场苦难了。
他马上将云鹿躺平,盖好被子,起身运力作法,踏罡步斗,三交九旬,摇身进入她的元神中。
云鹿的梦境里,出现的是一片无涯无际的荒野,尘土飞扬,片草不生,入目皆是一片茫茫的黄橡色。
不远处,兀立着几座犬牙交错的陡壁悬崖,峰峦起起伏伏,直插云霄中。
那山峰的轮廓,依稀像是太鹤山混元峰后面的绝壁。
子虚走走看看,四处寻找着云鹿。
在一片斧削般的悬崖下,子虚看见她正抓着绝壁上的石头,奋力向上攀爬,无奈山势险峻,上不去,也下不来,正急得满头大汗。
子虚伸出手,温柔地说道:“云鹿,赶紧下来,师兄接你回家。”
云鹿回过头来,着急道:“师兄,我不能下来。师父正在白鹤洞里等着我们,要为我们讲经呢!”
子虚笑了。“你为何不走混元峰前面的小径呢?”
“师父在绝壁上扔了一条绳梯下来,让我们爬上混元峰。”
“那你赶紧爬上去啊!”
“你和师兄们都爬上去了,我慢了一步,落在最后,爬了一会儿,绳梯突然断了,我就掉到了地上。脚下的土地一直陷下去,绝壁却越长越高,怎么爬也爬不上去了!”
子虚抬头一看,万丈悬崖上,果然挂着一条绳梯,他和澄怀、石清,爬得正起劲,很快就到了混元峰顶上,不见了踪影。
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云鹿的识神被困在梦境中了。
云鹿掉下来的那一刻,被外界惊醒,元神随她离开了梦境,但识神依旧留在梦境中,控制着梦中人的能动意识。
梦境外的那个她,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如果这个梦不继续做下去,云鹿的识神恐怕就会永远困在梦境中,无法走出来。
她必须要爬上这片悬崖,按照设定的梦境,一步一步做完这个梦,才能使元神、识神一起归附本体,重新凝聚于泥丸宫。
“都怪我,梦里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子虚就地坐下,唤出了上古逸音。
一声疏朗旷逸的琴声响起,悠扬之音在他的指尖婉转地荡漾开来。
绝壁上缓缓落下一根绳梯。
“云鹿,抓住那根绳梯,用力爬上去!”
云鹿回头望了一眼子虚,伸手抓住绳梯,踩着幽幽琴声,一步一步奋力向上攀爬。
一曲熟悉的《梅落寒枝》落在云鹿耳里,清微淡远,又声声摄人心魄,好像师父正站在背后,亲切地看着她。
爬到半山腰,云鹿已经筋疲力尽,抬头看看混元峰,似乎还在不断地长高,不由得灰心丧气起来。
“你只管攀爬,莫要抬头看!”子虚不断地给她打气。
指下的琴声由婉转变为清越,继而嘈嘈切切,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催促着她努力爬上去。
云鹿身穿象牙红色襦裙,在万丈绝壁上迎风飘荡着,显得格外醒目。
天地间,唯余这火红一点,慢慢向上蠕动着。
快到峰顶的时候,云鹿突然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下来。子虚急得一掌拍在上古逸音上,琴声戛然而止,发出“硿”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