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急,宫中不能淬炼兵戈,等到日后再说吧。”李治温声道,“今晚,朕特意安排了一场宴集,为你接风洗尘。”
“谢陛下厚爱!”
君臣相见,叔侄相见,自是欢喜。
当晚,大明宫麟德殿内,高朋满座,鼓乐齐鸣。
叶法善天师悄悄环视四周。
除了师叔、程务挺、薛元超等人,并没有几个相识的老面孔。
座上侍中裴炎、中令崔知温,还有一众人叫不上名字的官员,都是活跃在朝中的新臣。
他转向同坐一案的叶静能法师,低语道:“师叔,今日宴席上,为何没有见到天后和太子殿下?”
“公主新婚,天后有很多事要处理,未能出席。陛下邀请了太子和太子妃赴宴,但太子妃韦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所以没来!”
“原来如此!”
“只有相王殿下应邀出席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哪一位是相王殿下?”
叶静能法师向御座下方悄悄一努嘴。
帷帘低垂,半遮半露,端坐着一位年轻郎君。
相王名唤李旦,是太子李哲的同母胞弟。
依稀可见清瘦面容,净白无须,发束漆纱远游冠,插了一根黑犀骨顶簪,一袭素雅的芦灰色水波纹袍衫,腰束玉扣鞶带,蹬一双羊皮短靴。
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件多余的配饰,去衬托他的俊秀之貌。
“离京前,侄儿见过一两次。记得那时,他才五六岁,温恭内敛,见谁都是质彬彬的样子。”
“相王刚到舞象之年,未行冠礼,为人处事十分低调,不喜欢朝歌暮弦、飞鹰走马,太子数次邀他出去玩,他从来不去。到长安这么久,师叔从未有机会与他说上一句话。”
叶法善天师听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相王久久都未举杯动箸,也不与人交谈,流露出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和忧郁,应是一个情感深沉,不轻易流露的人罢!”
“他的眼睛很深邃,遇到再大的事,也难见眼底波澜,师叔一直看不懂他……”
“情感深沉的人,会显得沉着、从容、不张扬,他时时刻刻都在体会自己丰富的内心; 而心底荒芜、脆弱的人,会喧哗、浮躁,四处奔走,他要满世界寻找自己匮乏的东西。”
“你形容的,倒是极为贴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上,有乐师琴筝微吟,啸咏长歌。闻其音,让人怆然伤怀。
李治想起了薨逝太子位的李弘和关押在秘所的李贤。
人到中年,两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子相继陨落,一死一废,悲悯之意从心间喷涌而出,不知不觉竟然泪下两行。
全场肃穆。众人静静地看着他的泪水从青筋隆结的指缝中洒下,滴滴都是痛心入骨。
李旦无动于衷,默默地坐着。
也许,他在痛恨自己的父亲,身为一国之君,为什么连自己的皇子都保护不了。
李治的第一任太子李忠,为宫婢刘氏所生,非嫡非贵,惨遭废黜,改封为梁王。显庆五年,又废为庶民,迁居黔州。
麟德元年,宰相许敬宗受武照指使,构陷李忠与宰相上官仪、内给事王伏胜谋逆,李忠被赐死在黔州居所。
显庆元年,天皇五子,天后长子李弘被立为第二任太子。上元二年,李弘随二圣出行东都洛阳,不幸猝死于洛阳合璧宫绮云殿,年仅二十三岁。
李治悲恸欲绝,追封其为孝敬皇帝,以天子仪礼厚葬于恭陵,配享太庙。随后,沛王李贤被众臣推立为第三任太子。
李贤和李旦一起在宫中长大,两人年龄相差七岁。
他对李旦格外照顾,教他识字、读、骑射、蹴鞠,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立为太子之后,日理万机,仍不忘辅导他的功课。
李贤的性格任性刚烈,处事果断有胆识,且不为旧礼所拘。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跌倒了就爬起来,哭是没有用的!
李旦觉得,李忠和李弘都是死于太仁慈,二哥李贤的锋芒多刺,应该能为他披上一件结实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