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会说话,只是歪了一下长颈,等待着答案。
“世人言鹤必称稷,薛稷是大唐画鹤名家。我在长安见过他的《啄苔鹤图》,画中六只仙鹤,顶之浅深,氅之黧淡,喙之长短,胫之细大,膝之高下,皆形神兼具,呼之欲出,不愧是神品之作!”
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群鹤受到惊吓,呼啦啦地全部飞去了,只剩下乌翎立在原处。
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师父,您至日闭关,仙鹤们就遁迹不见了。刚一出关,这些仙鹤又闻声而来,翔集于空中。您与它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翠竹掩映的山径上,出现一位小道童。
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穿着一件月影白色交襟道衫,同色束脚长裈,发髻上束着一根皂色罗缨,脚蹬一双胡桃色布履,身姿轻盈如燕。
看起来,年纪不过六七岁。
叶法善天师轻抚长须,拍了拍乌翎的朱冠。一声纤婉引吭,振羽飞去,转眼成了浮影一点。
“鹤为一品神鸟,通天地、知玄黄,乃是清虚妙物,可以高人隐士之礼相待。我们为人,也要做个清虚者,清为清其心源,虚为虚其口海,切不可粗鲁暴戾!”
“是!石清牢记教诲!师父,您是因为喜欢这里的仙鹤,才来到太鹤山洞天的吗?”
叶法善天师手指远方道:“昔日,师父披蓑戴笠,访贤天台,一个人轻舟急桨,沿着这条清冽的瓯江顺流而下。途经此处,系舟上岸,慕名游览了这处洞天福地。”
“听清溪观的老道说,当您登上混元峰,看见松荫满涧,落花迷径,山壑清风不绝,白云随步而起,更有数十只仙鹤,口衔青芝,翩然而来,仿佛在迎接您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里的山容水色,处处令人痴迷。师父当即发愿,学道归来,一定要在太鹤山洞天岩栖谷隐。”
“龙朔三年,您被召入长安宫中,侍于帝王之侧。师父抛下繁华,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叶法善天师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那时候,师父四十七岁,生性恬淡寡欲,只想栖迟林泉之下,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闲云孤鹤。侍君五年后,辞别长安,重新回到江南,晏息于太鹤山洞天。”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掐指一算,您从长安归来,悠悠十二载已经一晃而过了!”
叶法善天师的目光追逐着秋空中那点浮影,嘴里轻声道:“石清,师父闭关三月,你与师兄们,每日可殷勤读习道?”
“大师兄每日督促我们研读道家经典,学习卜辞、符箓、胎息、打坐,还有操琴、习剑,样样都不曾懈怠。我们期望与师父一样,早日遹开道脉呢!”
叶法善天师却摇了摇头。
“为师三位弟子,就属你领悟能力差些。学道三年,一事无成,要是真的有你所说的那样勤快,何愁道脉不开呢?你啊,要好好和两位师兄学学!”
石清羞涩地低下了头。“师父,我也用功学习了,无奈天资愚钝,样样功课都比不过他们!”
“不要拿天资说事,你并不笨拙,小小年纪,就会一手雕刻技艺,雕什么像什么。好好努力,勤能补拙,终会有收获的!”
面对这种不开窍的弟子,做师父的只能好言相劝。
“是!”石清嘴里回应着,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匣子,递给师父,“弟子刚才下山,在丹山门外遇见猎户张德良,他说,一个月前家中喜得麟子,今日上山捕猎,给他娘子补补身子,还托我给您带几只喜蛋、喜果,红艳艳的,很是好看!”
叶法善天师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只苏木染红的喜蛋,还有一些喜果、喜糖。
阖上匣子,还给石清。
“我们道士一生斋堂素食,不食荤腥,以生果、清泉充饥,连五谷十粮都得少吃,绝粒才能养性。这些东西,还是送给山下混元庐的学子吃吧!”
石清噘着嘴,满怀失落,郁郁地把匣子塞到袖子里去。
“师父,张德良也是一片好意,只想与我们分享他的喜悦而已!”
小时候,石清寄人篱下,饿过肚子,只有吃饱了,才会让他有安全感。
这么好吃的喜蛋、喜果送给别人吃,心里真有些舍不得!
“喜得麟子,自然是好事。一年前,张德良求我赐他一张金符。他平时杀生过多,奸邪绕身,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师父见他诚心诚意,便送了一张送子金符。”
“所以,张德良投桃报李,送您东西表示感谢呢!”
“既然心愿达成,就要多多积善积德,不应该再行屠戮了!送不送东西,师父无所谓!”
话音未落,又跑来两位白衣小道,神情紧张,气喘吁吁。
“师父,师父,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