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肖小石照旧在奶奶轧猪草的声音中醒来。

阳光从窗缝里溜进来,像只小手挠在身上痒酥酥的,肖小石很想再赖会床,但他也知道不行。还有三四里山路要走呢,八点前必须赶到村小学,不然李老师会批评的。

他穿起那件脏兮兮的蓝夹克衫,那是去年他老爸回村过年时给他买的,一直穿到现在。草草洗一把脸,灶台上已经煮着一锅红薯饭,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几大口刨完,然后抱起一口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铁桶放到灶上,盛满水,一会奶奶要用开水。才七岁的孩子,做这些已经很麻利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出门的时候,奶奶还在猪圈里忙活着,他打了个招呼,也不知奶奶听没听见。多半是没听见,这半年来奶奶耳朵是越来越背了。

他家的瓦房建在半山坡上。他先跳下田坎,伴着轻风一阵小炮穿过一大片已经收割干净的,还剩下一簇簇捆扎在一起的秸秆的麦田,快乐的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朝阳把晨曦从两座山头之间送过来,给宁静的小山村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也披在他的身上。

他停下来,出神的看着东边那片朝阳掩映下的山峦。山叫野人山,听村里老人说,山峰之间有一条山沟,叫野人沟。老人绝对不会允许小孩上山去,老人们总是吓唬人,说山上有野兽专吃小孩子,山沟里有野鬼专抓不听话的小孩。也不知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反正绝对是给肖小石幼小的心灵烙下一片阴影。

但肖小石就是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把村子安在里那片可怕山谷这么近的地方,搬远一点不行么?

肖小石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孩子,凡事总爱问个幺二三,老人大都烦他,但是李老师特别喜欢他这一点。李老师说很多伟大的科学家都像他一样好奇,一样充满想象力。这是一种爱探索爱钻研的科学精神。

把肖小石和那些伟大的科学家相比很不恰当,或许李老师只是太喜欢她这个学生了。在她眼里,肖小石大概是她所有学生中唯一一个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无论如何,阳光把肖小石引入光怪陆离的想象世界中,以至于有人走到他身边,他却毫无察觉。突然觉得腰眼痒酥酥的,回头一看,是一个黄毛小丫头,穿一身花布衣服,在朝阳里朝他笑。

小丫头叫陈小玲。下山村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是肖、陈两大姓,傍着一条离水河分族而居,肖姓住东岸,陈姓住西岸。两姓表面相处融洽,其实底下的许多“七里八拐”,也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肖小石和陈小丽却是最要好的朋友。两个孩子年龄一般大,这个年纪的孩子再聪明,也不可能理解大人的世界,只要能玩在一起高兴就行,其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互相给对方起外号,她叫他“小石头”,他叫她“小老虎”,因为小丽嘴里长了一颗小虎牙。

陈小丽说:“小石头,又做白日梦了,李老师说你醒着都能做梦,真没说错你!”

肖小石道:“小虎,我的梦可好玩了,你要不要听听?”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蹦蹦跳跳跨过小河,穿过山弯,走过只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

经过一个小河湾时,忽听一阵干涩嘶哑的怪笑,一看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田地里头刨什么,边刨边笑。这是个疯老头,村人只晓得姓徐,不知其名字,就住在村口的一个窝棚里,靠捡垃圾刨地头活着,有时也有村人好心送他一点吃食。徐老头一般白天睡觉,晚上疯疯癫癫到处乱跑,清晨看到倒是少见。

陈小丽拍手唱道:“疯老头,疯老头,发起疯来不是头……”徐老头就冲两个孩子招手,呵呵大笑。

肖小石扯扯陈小丽衣袖道:“别跟老人家开玩笑,他很厉害哟。”

陈小丽道:“小石头,你是不是怕疯老头?人家说他杀小孩呢。”

肖小石一脸不屑:“乱说呢,这些人。快走吧,不然上课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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