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莫容惊了一下,只觉浑身打了个冷战,一阵酥麻之意从脚底一路麻到了脸上。
冷晏君拽了拽饭盒,没拽动。他挑眉道:“不舍得给我?”
“没有没有。”莫容赶紧松开手,因着两人都挤在油纸伞下的一块小小的方圆之地,又得顾及着遮住目测一米八多的男人,莫容的手举得极高。袖子垂下,正好掩住她微微偏过的面庞。
“走吧。”冷晏君抬手接过伞,轻而易举的笼罩在她的头上。莫容自然说不出不去这样的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他下了戏台,往后院去。
冷晏君是角儿,甭管班主是如何的看不上他,但戏班子里还是有着很严苛的尊卑等级。像是冷晏君,就可以有一个独立的屋子。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靠着床,放在床头,上面摞着几本。
莫容远远的看了一眼,应当是各种剧种的戏谱。
莫容没有继续往里进,而是站在桌子旁,将冷晏君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打开,取出里面放着的一盅姜汤和一只碗。
她将搪瓷做的小盅抬起,盅盖挪出一条缝,缓缓的将里面的汤汁过滤到碗里,又拿出小勺,舀出两颗红枣放进碗里。
这才满意的回头道:“我只带了一只碗,你喝碗里的。我用勺子喝盅里剩…啊!”
冷晏君不知何时脱了衣服,未及穿上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肘间,漏出如玉似璧的背部。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莫容僵直着身子,双臂紧贴在身旁,直直的背对他站在桌前,活脱一副罚站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他揽上里衣,仔细的系好带子,这才施施然走到桌前,拉着莫容坐下。
“抱歉。适才穿着湿衣回屋,有些难受,唐突了。”
“没事儿。”莫容拿眼觑他,看他穿好了衣服才放松的正对着桌子,轻声道:“应该的。穿着湿衣服容易感…受风寒。”
一碗褐色还冒着热气的汤汁被推倒冷晏君面前,“趁热喝,驱寒气。”
生姜辛辣的气味随着热气飘散在空气中,冷晏君皱皱眉,他一向对这种气味独特的食材敬谢不敏的。
做好了要喝苦水的心理准备,他抬碗扬首喝下。搁下碗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舌尖上除了辣意,还有丝丝甜味。枣肉不仅炖的软烂,还被细心的去了核,牙齿轻轻碰几下,便被嚼吃入肚,只留下淡淡的枣香。
这是冷晏君第一次吃莫容亲手做的食物,此刻他惟一的念头竟然是,前一个月每晚放在后门外的美食,真是可惜了。
“很甜。”他哑声评价道。
莫容低头拿着勺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盅里的汤,含糊不清道:“我猜你应是不爱吃苦的,所以我放了红糖。”
身体暖了,心也跟着暖起来。
冷晏君偏头去看她清秀的容颜,白皙的皮肤,低垂的眼睛一眨一眨,可以看出她生着很好看的双眼皮。沾着汤水的嘴唇,也相由心生的柔软。握着汤匙的手…流血了?
男人的眼神微沉,简短问道:“手?”
“啊?”莫容放下勺子,抬手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笑道:“无妨,刚刚削姜皮着急了些。”
莫容摸出手帕,擦擦冒出的血珠,随后用手帕简单的包了一下,微赧道:“习惯了。”她的手不像寻常女儿般那样的娇嫩,上面布满了各种烫伤和刀伤。
初到宁府的时候,干的还是下等丫鬟的杂活,虽被分到厨房,也是要天天挑水砍柴烧火的。那时候她的手不知被磨出了多少个水泡,又用针挑了继续磨,直到磨成厚厚的老茧。
之前她一直觉得无所谓,虽然难看了些,但是因祸得福。干了那么多的杂活,她的力气比一般的厨娘要大得多,这样颠起勺来也更加的得心应手且不怕烫。
直至今天。
男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手上,她突然有些难过。
下意识的就想把手藏起来,不想让他看到。
“别动。”冷晏君轻呵,看她乖乖的把手放在桌子上不动了,才满意的点点头,起身从床下掏出一个小箱子来。
箱子放在桌子上,啪的打开,漏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和一扎纱布。
“你…很怪。”冷晏君拉过她的手,往上撒了点白色的药粉,手里的手指头抽了抽,但是人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哪儿怪?”莫容疑惑道。
“对自己自私。”
莫容没有听懂,但又不敢问,怕他觉得自己蠢。
人都是自私的,各人自扫门前雪,总是对自己有更多的优待。但是面前的小姑娘却恰恰相反,她对待别人心细如发,对自己却尽可能的糊弄。若不是她给自己送的夜宵里有肉食,冷晏君还以为她信佛,效仿佛祖以身饲虎的典故呢。
这几个月来,冷晏君只见过她对人发过一次脾气,就是刚刚在大雨中,自己拿枪指她的时候,她可能觉得受到了侮辱吧。
“你刚刚,生气了。”冷晏君淡淡的陈述道:“你割伤了手,是因为心神不宁。”
手指被轻薄的纱布缠住,男人好看的手上下偏飞,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莫容更加不好意思道:“我…我割伤了手是因为学艺不精,与你无关。”至于生气,气得不过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罢了。
“还是生气了。”
冷晏君点点桌面,他自知做的不对,便想着既然不对,便要道歉加补偿才行。
“咳咳,”他清清嗓,正色道:“抱歉,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啊?”
“附近有个邻居家的小孩叫朱川,每次他娘给他买衣服的时候,都会说,这是给我们家朱川的。”
莫容眨眨眼,突然低头去找桌角处的餐盒,拼命忍住声线道:“我记得盒子里还有个桃子,我找找。”随后挡住脸,无声的狂笑。
倒不是这个笑话有多好笑,只是冷晏君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是太好笑了。
冷晏君:她为什么不笑?难道这个笑话不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