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下,鲜卑人的箭矢漫天飞舞,兖州守军也不得不从高大的垛口间探出头,用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狠狠向下砸去,被砸中的鲜卑人惨叫着栽下城头。
不时也有守军中箭,还有一部分爬上来的鲜卑人开始和守军短兵相接,但没过多久也被守军奋力搏杀,死在城上,缺口再次被堵上。
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生命被死亡收割的可能,离城陷的时刻似乎是不远了。
陈望握着龙泉宝剑的左手渐渐沁出了汗,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接近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战,鲜卑人的攻势仍然在继续,他们在城下丢下了厚厚叠叠,一层又一层的尸首。
慕容凤眼前这个耸立的许昌城就像个大型绞肉机似的,一匹又一匹生龙活虎的鲜卑军兵爬上去,掉下来,如此反复,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浓烈的鲜血腥味和热油热粪臭气交织在一起,从许昌城下飘散了过来,令人几欲呕吐。
每个进攻的鲜卑人脚下都踩着一片烂烂软软,血肉模糊的尸体,血流得堆积成了潺潺小河。
但慕容凤欣喜地发现,他们两天狂攻终于明显的奏效了。
城上的箭矢、滚木礌石越来越稀少,仅凭着军兵探出头来用长枪往下扎,有的被城下箭矢射死,有的被云梯上鲜卑人抓住枪杆拽下了城头。
许昌城已经岌岌可危,城破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了。
山丘上的陈望依旧是一动不动,他身后是静悄悄的一万兖州军骑兵,长枪长刀矗在地上,仿佛是一群旁观者,在观摩一场惨烈的城池攻防大战。
只是没有惊呼声,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呐喊助威声。
正在这时,从兖州军左翼远处飞奔来一匹战马,一名斥候不断地用马鞭抽着马的屁股,高呼着,“驾,驾,驾……”
不多时,斥候奔到队列中间,在陈望的马前翻身跳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单腿跪地,禀报道:“报,报,平北将军,皇甫参军已到牛脾山,在驰道两侧就位!”
陈望唇角抿起凉薄的弧度,紧绷的脸上浮出了微微地笑意。
他右手将龙泉宝剑抽出,向前方一挥,从胸腔里迸发出了怒吼:“杀!”
“杀!” 一万兖州军骑兵轰然回应,如山呼海啸一般。
数万只铁蹄卷起漫天尘土,如滚滚铁流瞬时从陈望身后杀出。
最前面一排骑兵将直指天空的长矛压了下来,数千支锋利的长矛刺碎了和煦的春风,形成一片毛骨悚然的死亡森林。
朱绰双手擎槊,一马当先,冲下了山丘,杀向了翟辽杂胡部队。
顿时间,山丘上如爆发了洪水一般,褐色铁流倾斜而下,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铺天盖地地向着前方漫卷而来。
转瞬间,两军接触到一起,只听得长矛入肉,惨痛嘶叫声连绵不绝。
有人滚落战马,有人被钉在地上,有兵器飞上了半空,有人哀嚎着凌空飞起,带出无数的血痕,有战马摔落尘埃,激起漫漫的灰尘。
杂胡部队瞬间大乱。
他们这才发现,一直站在山丘上的晋军骑兵并不是疲惫不堪,更不是畏敌怯战,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最让人寒心、最犀利的武器不是弓箭,不是长刀,而是他们手中紧握的长矛,是如此锋利,力道如此之大,有时竟能穿透两三个人。
战斗力平生未见!
翟辽在后面一看大事不妙,自己这两万人马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保安队遇到了正规军。
于是马上大喊着鸣金收兵,撤退!
正在指挥攻城的慕容凤听到了这边喊杀声,又听到了鸣锣声,看了看将要被攻下的许昌城,想想城里几十座粮仓和堆积如山的粮食,心中不甘。
心中暗骂道,翟斌这个老贼就想着逃跑,如果你能顶住一炷香的工夫,我就能攻破许昌,到时候我们进了城,关上城门,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他吩咐王腾、段延二人继续指挥攻城,拔马奔向了城西。
不多时,他就看见了正准备跑路的翟斌,于是赶忙来到翟斌马前挡住了去路。
慕容凤一脸焦急地道:“大将军,晋军人数不足一万,何必要撤?我眼看就要攻下许昌了!”
翟斌抬起手里的大砍刀指向远处正在厮杀的两军,大声喊道:“我给你时间了,你攻不下来怨谁?兖州军战斗力强悍,犯不着在此损兵折将!”
慕容凤抗辩道:“大将军,你给我两个时辰,还不到啊!再说出发前你我盟约起誓要并肩作战,你现在败逃,这是不守承诺!”
翟斌瞪起充血的金鱼眼,怒斥道:“我是和你盟约起誓,但我起的誓是与你并肩作战,而不是单独为你去打仗卖命,你给我滚开!”
“咱们辛苦南来袭击许昌,一路上我把所获财物和人口都交于你送回了野王,分未留,我们应当——”
慕容凤的话还没喊完,就被翟斌不耐烦打断了,“你不交给我?那我就把你交给他们!”
说着,翟斌把大砍刀指向了远处的晋军。
然后,他脚后跟猛磕马的肋叉骨,战马吃痛,爆发出一阵长嘶,向着慕容凤就冲了过去。
慕容凤吓得急忙拨转马头,让开了去路,翟斌头也不回地向北边奔去。
慕容凤仰天长叹,抬头看了看已是唾手可得的许昌城,仿佛一块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丢了。
再看看远去的那个猪一样的队友翟斌,以及溃不成军的杂胡部队,一起向北逃去,再不逃,自己攻城的人马就会腹背受敌了。
于是大声对身边的亲兵喊道:“去传令王腾、段延,速速撤退!”
不多时,攻城的鲜卑军扔下攻城器械,跳上战马,跟随在翟斌部队后面一起向北逃窜而去。
许昌城头上的兖州军兵,目睹陈望挥军掩杀敌军,各举刀枪,雀跃呼叫,欢声雷动。
已经见识到兖州军厉害的翟斌玩儿了命地一路狂奔,一气跑出了五十多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