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却未见船上有人下来。
跪在地上的众武不觉有些诧异,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盏茶工夫,只听竺瑶朗声喊道:“大司马请尚仆射、蓝田侯上船一叙!”
“卑职,遵命!”王、谢二人一起高声答道,遂站起身来,将笏板揽在怀里,硬着头皮向艞板走去。
不多时,二人登上了七八丈高的官船,见甲板上满是军兵,刀枪林立,衣甲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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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头甲板偌大的空地上搭有一座军帐,着实令二人有些费解。
正满腹狐疑中,只见竺瑶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声道:“请二位大人进帐,大司马在里面等候。”
此时,王坦之身子抖地更加厉害了。
他是当朝宰辅,总领中监的琅琊王(东晋皇储才能拥有此王位)司马昱首席谋主。
而司马昱也正是在朝中唯一能抗衡桓温势力的带头大哥。
前者被称之为“清谈派”,后者被称之为“荆州派”,双方名刀暗枪,互相倾轧争斗了近二十载。
来迎接桓温之前,建康就有传言,桓温此次回来要杀的两个人,第一王坦之,第二谢安。
看着帐篷,王坦之的脑海里蹦出了无数个关于帐篷的历史场景。
一般流程都是这样的,赐座——饮酒——歌舞——半酣……
杯子“啪”摔在地上,刀斧手从帐外涌入,将自己和谢安砍成肉泥。
大家不都是用的这一招来铲除异己,不用说他,即便是主公司马昱甚至当今圣上被桓温诛杀,也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大晋一共有十三个州,如今西、南两面的江、荆、广、交、宁、益、司、梁八个州在桓温手里,北面豫、青、徐、兖四个州在太尉陈谦手里,朝廷只掌握了一个扬州。
可以说三分之二的国土属于荆州派。
想到这里,王坦之抬眼偷偷看了看身侧的谢安。
只见谢安面色平静,依然如故,心下稍稍安定。
二人一起朝竺瑶点头,亦步亦趋,像是赴死一般,表情木讷,慢慢走向了大帐。
进的了帐中,王坦之快速地扫了一眼,见帐中空空荡荡并无他人,只有桓温端坐在正中的胡床之上。
二人上次见桓温还是三年前,皇帝陛下登基大典时。
如今再见,桓温除了一对紫目依旧犀利之外,须发已是半白。
一身金甲闪闪发亮,依旧映衬出一代枭雄的逼人气势,居高临下,不怒自威。
王坦之少年成名,才思敏捷,冠盖京师,与另一名少年才俊郗超并驾齐驱,被世人称之为“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度”。
但二人在仕途中却走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王坦之追随了司马昱,郗超做了桓温的谋主。
这十几年来,王坦之为了对付荆州派,没少给司马昱出谋划策。
所以,王坦之比起四十多岁才“东山再起”出仕的谢安来,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他在幕后做了太多制衡桓温扩大势力范围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远远看着全身戎装的桓温,王坦之不由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职左卫将军王坦之,拜见大司马!”
走在他身侧的谢安也没料到他跪的如此之快,这刚刚进门,也慌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职尚仆射谢安,拜见大司马!”
谢安眼角的余光看着王坦之,见他已是汗流浃背,身子抖个不停,忙悄声提醒道:“拿倒了,笏板,笏板……”
王坦之赶忙将笏板又正了过来,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等待二人的是福是祸,全凭坐在大帐中央的那位大司马一句话,甚至是一个手势。
良久,二人听到了那曾经熟悉的,枭鸟夜鸣般的“喋喋”怪笑声。
“哈哈,安石,度,快快请起。”
“卑职谢大司马。”说着,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惴惴不安地低头站立当场。
“二位请坐。”
“卑职谢大司马。”两人躬身谢过座,分东西两侧坐了下来。
三人礼节性地寒暄了一阵子。
桓温回忆了当年谢安在荆州幕府任职的往事,感慨了刚刚去世不久的王坦之之父,老蓝田侯王述,才逐渐步入了正题。
“二位此次前来,可有陛下旨意?”
“禀大司马,陛、陛下圣裁,加九锡之事,还有待商榷——”
王坦之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桓温手中的茶盏重重地落在桌案上。
吓得王坦之浑身一个激灵,将头缩进了肩膀中,不敢抬头了。
“二十多年来,我收复巴蜀,一伐关中氐秦,二伐中原姚襄,平定成都萧敬谋反,南剿卢、李弘叛乱,难道还当不起这个九锡的虚礼吗?”桓温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