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四端起桌子上的粗陶碗喝了一口葵菜(魏晋时期的当家菜)汤,努力吞咽下去胡饼,沉声道:“大有,刚才跟他们几个人说了,建忠都尉接匡司马之令,有人密谋叛乱,令我们今晚秘密行动,剿杀叛党。”
许大有心中一惊,自从投到大晋以来,只在前些年,跟随辅国将军杨佺期去山东诸郡打过几次土匪。
已经一年多没打仗了,这眼看着要服满兵役了,又……
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谁要叛乱?”
“呸,”刘老四将一口痰吐到地上,斥道:“这岂是你我该知道的事儿?听令行事便是!”
许大有也觉多嘴,不由得讪笑着低下了头。
旁边一名什长老赵,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揶揄道:“大有,是不是光想着解甲归田,娶个婆姨了?”
“想什么想,建忠都尉说了,今晚若顺利平叛各人等官升一级,这是实打实的军功,按大晋制,可减免大半赋税,你回乡讨生计可就轻松多了。”刘老四斜睨着许大有道。
没等许大有搭话,对面一个老伍长老鲁声音嘶哑地道:“尤其我们淮北三州,太尉最看重的就是对退伍军兵优待,回村后说不定还能在乡里甚至县里谋个差事,吃个官粮呢。”
“对啊,你看看年前回乡的艾十七,如今已是……”
另一个什长的话还没说完,被刘老四粗暴地打断了,“闲话少说了,今晚之事干系重大,若不能顺利平叛,或者漏网一人……”
说着,刘老四故意停顿了片刻,浑浊的大环眼扫视了身边的几个人。
气氛陡然间紧张了起来,帐内鸦雀无声。
他压低声音接着道:“你们回去准备一下,不要声张,带着手下军兵今夜亥时中(现在的晚上十点)集合,随我出发。”
众人忙一起叉手施礼道:“是!”
“还有,行动中不许穿戴衣甲,不许说话,”刘老四手抚颌下茂密的大胡子,眼中露出一道凶光,再次嘱咐道:“建忠都尉这是看重我们阳信县出来的兵,行动要保密,平叛中不管遇到谁,只管格杀,不留活口。”
众人都是老兵,对上级领导下达的将令那是自然无条件执行。
于是一同站起身来,躬身领命,转身出了营帐。
亥时过半,天气闷热,黛黑色的天幕上,寥落的挂着几颗疏淡星子,一钩弯月时隐时现。
许大有带着自己手下军兵,轻装打扮,手持长枪,腰挎刀剑,出了营帐。
来到空地上,见刘老四已经和几十名军兵默默地排好队列。
等许大有几个人走过来,刘老四大手一挥,众人上了战马出南大营而去。
来到北城门,对完口令,顺利地出了下邳。
众人沿官道摸黑奔驰了五六十里路,来到一片山丘地带。
许大有知道这里是东海郡(今山东郯城、江苏赣榆一带)和下邳的交界处,连接青徐二州的必经之道,叫做卧牛岭。
刘老四在前面下了马,转身吩咐身边一名什长道:“老赵,你带你的弟兄去砍些树木,搬几块石头,设置路障。”
老赵领命,带着十几个人沿官道去了。
剩下的人也下了马,牵着马跟着刘老四向山丘上走去。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伸手不见五指,不时传来枭鸟“欧欧欧”的叫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刘老四喘着粗气,低声咒骂道:“这鬼天气,真他娘的闷,可别下雨啊。”
来到半山腰一处开阔地,停住脚步,刘老四令大家将马拴在树上,掰了树枝塞进马嘴里绑紧。
然后站在山坡上,向远处官道望去。
能见度很低,到处是漆黑一片。
许大有尽管在两国共当了四年多兵,但除了山东剿匪,真正打仗就那么一次,被晋军在泰山城下打的大败。
稀里糊涂地跟着败军逃回了泰山城,然后就投降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令他握着长枪的手已经出了汗,冰凉的铁枪杆被他握得热乎乎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多的时间,有人轻声叫道:“刘将军,快看,有人过来了。”
大家循声望去,远远地有一片小小的火光,顺着官道蜿蜒而来。
刘老四低声吩咐道:“大家准备了,待他们停下,我们就杀下去,老赵、老鲁你们两队打前面,大有你带人打中间,我来扫尾,务求一个不剩,一网打尽。”
“是!刘将军。”几个人应声答道,然后各自带人排好队列,悄悄向山坡下摸去。
这时,许大有感到有水珠滴落到脸上,抬头看了看,果真下起了雨。
一道弯弯曲曲的闪电,在黑墨一般的天空中无声无息地颤抖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