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李紫霜母亲这件事绝非一时兴起,或许在阿ng或者是黄一飞他们外人看来,是荒谬至极的,在他们的眼中,牛油果始终打心底里没有感受到来自阴间城死亡的威胁,不知者无畏。

只有牛油果自己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这是她借尸还魂返回阳间之后始终徜徉在脑海里的想法,即便在邢朗的葬礼上悲伤过度,也一样挥之不去此行的驱使。李紫霜一定是太想念自己的母亲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临终之话要对她倾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牛油果即便是生命的气息临乎殆尽,也绝不会失信于人,这是她的做人原则。否则到了阴间城,怎有脸面对愿意放弃自己在阳间最后几天,将生命之躯主动借出,帮助牛油果重返阳间的邻家小姐姐。

与阿ng临别之后,牛油果按照脑海中莫名升腾出的第六感,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仿佛眼前就装有一只灵敏神奇的导航仪。就这样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蓦然发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古老的小巷子。

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不足三米的宽度,夹在一个个活色生香的民宅之间。小巷一望无际的长,牛油果放眼望去,暖阳的萦绕让她恍如梦境。

突然,牛油果觉得自己的双脚迈得越来越费力,她知道,李紫霜姐姐的家貌似就在附近,按照身体内自带的方位感,她不觉停下了赶路的脚步,看到了一个心之所至的建筑物,层层叠叠的小宅子早已被风雨腐蚀褪下了明丽的光芒。

这些斑驳的城垣深处,徒留一阵恍如隔世的久远任人遐想,没错,一定就是它,这就是李紫霜姐姐的老家。

宅子的大门是半虚掩着的,牛油果是完全可以推门进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有点迟疑,更多的是害怕吧,对未知难以掌控的恐惧。

剥离在自己灵魂之外的皮囊是李紫霜的,脸庞是紫霜的那张脸庞,修长的双手是紫霜的那双手,可是站在一位母亲的面前装作是人家的女儿,牛油果在这之前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个人装作别人是困难的,唯独做自己才最简单的。

转念又一想,李紫霜自从进入“夹层世界”做了一个活死人,许久不回家,一定是太想念她的母亲了,为了完成传达笔记本密码的使命,牛油果还是要铤而走险试一试的。

克服内心的阻碍的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一件事,退一万步讲,毕竟两家原来是邻居,追溯到幼时对于李阿姨的记忆,至少并没完全消散。

牛油果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果敢地迈开了步伐,绕过生锈的铁栅栏是大大的后院,竟发现空无一人。

渐渐靠近院内的小屋,一条条裂痕已爬上了门窗,雕花已不再鲜亮,鲜亮的明堂已织上了蛛网。墙角的飞檐仿佛直升云霄,周边有一些杂草野花还开放着,爬藤的植物显得特别青翠,攀着墙努力地伸展着。

“请问,有人吗……”牛油果刚要喊出来,突然一想,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巴,这是自己的家,怎么会问这么无脑的话。

“不行,我要抓紧进入角色了。”她不停告诫着自己。

阳光透过雕花的玻璃窗,映在屋内明堂的地上。走近几步,可以窥见一位老女人的脸庞,她静静地坐在木椅上。多年不见,要不是宽额头下眼睛一如往日那般传神,牛油果差点认不出,这正是小时候那位十分美貌的李阿姨。

牛油果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心里不停在演练着一会将要说出的话,她心里一直在劝慰自己要平常心,放松,千万别出什么漏洞,不知道被李阿姨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借尸还魂”会是怎样的反应。

“霜霜!霜霜!你回来了!”一个低沉悦耳的颤音响在牛油果的耳边,很是激动,牛油果本能地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什么,李阿姨发现了窗外的自己,迎面就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长裙,深褐色却不显土气,反而透露着温和,外面披着鹅黄色的毛衣外披,李阿姨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显得她格外苍老,头上的皱纹记载着多年来的风风雨雨,慈祥而深沉。

“呃,妈,我,我回来了!”牛油果一个劲儿把手藏在身后,手指在后面用尽力气捏自己的腰,只有疼痛才能分散紧张慌乱的思绪。

“快快快,女儿啊,你回来怎么不早跟妈妈说呢,你先坐这,妈妈去给你洗点水果,早晨去市场买的,特别新鲜!”

牛油果一屁股坐在了妈妈房间里面的沙发椅子上,尽量表现出淡定和自然,绝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紫霜姐姐,我求求你,看在我也是帮你回来传达消息的份儿上,你就给我点灵感,别让我出了什么岔子。”牛油果趁着李阿姨去厨房忙活,双手并拢,小声嘀咕着。

她最害怕的是,一旦真的被识穿了,李阿姨终究会因为自己女儿当心的处境而心力憔悴的。

李阿姨端进了一盘水果,两只硕大饱满的水蜜桃,还有三个青色透明的梨子。“快吃点,渴了吧,回头,桌上就有水。”说着,李阿姨坐在了牛油果的身边。

“霜霜你大老远从广东回来,怎么,行李放在哪里了?”她微笑的看着牛油果,那是只有母亲才会流露出来的真挚的关切。

“呃,朋友那。”牛油果时不时把目光转到墙上,时而又不自在地瞥向窗外。她想到上次碰到李紫霜魂魄的时候,她提了一下,说去看望住在殡仪馆附近的一个朋友家。

这时,牛油果突然想到,李紫霜当时说的“朋友”,指的应该就是邢朗的爸爸!至于这段婚外情是否已经被李阿姨默认,就不为所知了。

“又去找他了?”李阿姨停顿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语气里藏着一点易被识别的低落和沮丧。

牛油果不确定李阿姨的“他”指的是不是老邢,所以只能一言不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低头吃着水果,目光盯着水果盘。

“其实妈妈不是反对你恋爱,可是你选的人,是错误的,他是有家室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看来,这段不伦恋已经被李阿姨知道了,或许这就是李紫霜迟迟不愿意回家的原因之一,母亲无法理解紫霜对爱情观的把控,进而展现出种种的反对和提醒,尽管是出自善意为她着想,但李紫霜自己深陷感情泥淖中已是难以自拔。

这时的她只能选择逃避现实吧,躲起来不见家人,貌似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脱方式。

牛油果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女儿啊,妈妈一直想着等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你呢,你知道吗?那个男人的老婆,背后身份是个会巫术下蛊的神婆,答应妈,别再招惹他们好不好,妈怕你出事啊!”

“妈,我难得回来了,我想你了,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问题悬在空气中,牛油果绞尽脑汁想办法给出一个差不多的回应,免得把事情弄的更糟糕。

“好,好,是妈妈逼的你太紧了,是我的问题,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妈只是希望你……”李阿姨有些哽咽地说道。

“妈,不是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吗。”牛油果安静地看着李阿姨微笑,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妈妈,慈母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感,竟是神一般的相似。

“对了,既然你回来了,别忘记给你爸爸去上一炷香,他一定想死你了。”

“给爸爸上香???”要不是脑子还残存一丁点理智,牛油果真的差一点就喊了出来。

什么?李紫霜的爸爸,牛油果小时候口中的“李叔叔”竟然已经去世了?要不是转过身抬起头,看到了遗像,牛油果依然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世事变迁,有时候就连感概都被时光的流逝给活活吞没了,一切的消亡和隐匿都变得无声无息,使人措手不及。

“呦,霜霜?我们的女儿回来了?”牛油果还在沉溺于回忆,门外又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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