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凌空伫立在后院的那潭泉水之上，他低着头，长长一缕发丝垂在半敞的胸前，神色专注的，正小心地侍弄着他的牡丹花。 彤苑外，孟娴云站在结界交汇处等候，不多时，顾九笑意吟吟走了出来。 “师父。”孟娴云一见顾九，不自觉退后了半步。 “怎得今日来了？”顾九背着手，一袭红衣裙角随风飘动，乍一看，也有几分明净出尘的模样，只是一开口，宛如勾人魂魄的魅魔，“明日才是满月，云儿这般急不可耐，难不成是馋上师父的味道了？” 孟娴云一张素面涨得通红：“徒儿……徒儿是想问，若是徒儿满月后即出发，半月之后的塑月之时，又如何？” 顾九笑而不答，他贴近孟娴云的脸颊：“即是如此，明日问不得？” 孟娴云别过脸，有几分赌气回道：“徒儿是急性子，片刻也等不得，故此前来求见师父。” 顾九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云儿不必为此忧心，你身上的魂契是为师精血所刻且量级繁重，咒术大大小小共计三十六重，只要为师想，顷刻间便可分出部分神魂助你稳住魂魄。” 孟娴云暗自松了口气，关于塑月满月被招引魂魄之事终于放下心来。 顾九言罢，又问道：“既然已经得到答案，云儿还站在这里，所谓何事？” 孟娴云听了有些气闷，上前反问顾九：“难道师父今日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否则为何一次次试图驱赶徒儿？” 话才说完，孟娴云顷刻间感到一股威压扑面而来，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顾九适时地揽住孟娴云纤细的腰：“云儿如今胆子大了不少。不敬为师，你可知在东海是什么样的罪过？看来是以往对你太放纵了些，才让你这般没规矩。” 孟娴云又怕又羞，可是即将离开东海，离开顾九，她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事，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让顾九知道。明明她还记得初次来彤苑之时，一个没守规矩的人就那样在她眼前化作了一滩肉泥！是了，顾九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可对于定下的规矩却是看重。明明她应该害怕他入骨，可她如今却如此依恋着他。 顾九抱住孟娴云，将额头贴在孟娴云的眉心之上，他口中的热气像是缠绵的网，另孟娴云生出一种幻想，自己是他手心的鱼。 “云儿，你的脸为何红了？”顾九轻启朱唇，在孟娴云耳边轻轻吐着气。他没有带孟娴云回彤苑，而是只身向上，来到溟浆山上一处温泉池。他将孟娴云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之上，任孟娴云勾着他的脖颈。 孟娴云没有像往日一般娇羞，而是迎着顾九的目光，吻了上去。 “因为……徒儿在想师父。”孟娴云微眯着双眸，脸色酡红，她快要羞死了，可是她想知道，她和他之间，到底是不是她想得那样。 顾九来了兴致，未想到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孟娴云，今日这般竟有另一番意趣。 “师父就在你面前，还要如何想？”顾九问道。 “是……是让人心醉的那种想。”说完，孟娴元的心猛烈地跳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跑出胸腔！她暗自嗔怪自己，定是不小心看了桃夭那些不正经的画本，否则，她怎会说出这般羞人的话！ 顾九掩面而笑，片刻才道：“那算是为师的不是了，不如今日为师教你一样新的本事，以赎其过。” “什么……新的本事？” “人间的有情人如何敦伦的本事……” 孟娴云听罢心头一颤，只觉得身子又软了几分，她忙将脸埋在顾九胸前，不敢再去搭话。 可顾九仍不愿放过她：“你可知，我是你的师，你是我的徒。人间有句话，叫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由此算来，我至少算是你半个父亲呢……徒儿你说，我们如此这般，是否有所不妥呢？还是说，徒儿心中越是觉得不妥，反而越是欢喜得紧？” 孟娴云软在顾九怀中，口中的话紧接着被撞得粉碎：“师父……莫要……再说了……” 温泉池，水汽氤氲，泉流激荡。 夜半，孟娴云未归。 凌云山上，雪团儿蹲在椅子上，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摇摆着。 桃夭跷着腿，正色道：“姑娘走前同我说了，她是去溟浆山拜见她师父，所以咱们不必担心。” 香茗双手叠在小腹前，神色一如往常，她安慰雪团儿道：“你也知道，往日你姐姐都是在初一十五留宿彤苑，今儿十四，提前一天倒也不必小题大做。” 雪团儿摇着的尾巴缓缓停了下来，他有些惆怅：“我只是怕，我阿云姐姐那天仙之姿，会被那顾九看上。” 桃夭撇撇嘴：“看上便看上，有何不好的。” <
> 香茗看了眼桃夭，开口劝道：“好了，有空在这闲扯，还不如早些收拾好姑娘出行该用的东西。”停了半刻，她又道，“看来，姑娘出行之日就在眼前了，明日我须得回一趟七静岛，同我师父交代一番。” 桃夭对香茗点点头：“那明日你便早些去，我去帮你回了主子。” 香茗轻轻嗯了一声，思虑片刻，她不由得有些担忧地对雪团儿道：“虽说，我劝咱们姑娘不必忧心，可毕竟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归来……雪团儿，姑娘心疼你，必然是不想带你一起受苦的，你到时如何说服姑娘？” 雪团儿下垂的尾巴又晃了起来：“说到这个，我正欲同你们讲！届时，我直接躲到一枚储物戒指里，只要阿云姐姐戴着戒指，我不就可以同她一起了。我不说，你们不说，阿云姐姐是不会知道的。” 香茗冷笑一声：“真是荒唐，姑娘又不是傻的，突然给她一枚戒指，她难道联想不到么？更何况储物戒指里放活物……虽也有过先例，但并不能保证完全不出意外。” 桃夭听了也笑出了声：“那这样吧，我将储物戒指缝进主子香包里就好了。” 雪团儿连连点头：“嗯嗯，对对对！缝进香包里！” 香茗瞥了眼雪团儿：“行吧，我看你们到时候怎么收场。姑娘一向不喜欢旁人对她有所欺瞒，纵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要暗自思量的。” 雪团儿一张包子脸紧跟着皱了起来，忙对香茗作揖：“那届时还不是要指望香茗姐姐在阿云姐姐面前美言几句！没办法，阿云姐姐是关心则乱，简直是恨不得要把我供起来保护了。” 香茗听罢感慨：“不过，这也说明了主子对东海是信任的，否则哪里会安心将你留下。” 桃夭知晓一些关于玉面本欲收孟娴云为徒的零星消息，于是得意了起来道：“主子对尊上自然是信任的。” 香茗轻轻颔首，没再接话，倒是雪团儿眼睛转了转，愁眉苦脸叹道：“我同阿云姐姐一起离开东海之事，是要瞒着那只老凤凰的，等我回来，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哦。” “你那个朋友，我记着叫苏御来着吧？你也要瞒着吗？”香茗问雪团儿。 雪团儿脚尖一跳，直接坐到了椅子上：“这是自然，他虽是我朋友，但更是那老凤凰的忠犬。” 桃夭微微一笑，瞥了眼香茗，嘴上对雪团儿笑道：“你倒是拎得清。”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日，香茗一早便回了缥缈峰。 累累褐色的砖石，环水而立的大殿……明明才离开不久，此刻，她却觉得有些恍惚了。 香茗未料想玉面会迎出来。 “师父。”香茗规矩地向玉面行礼。 “回来了。”玉面上下打量了香茗一眼，“在那里，有没有受委屈？” 香茗摇摇头：“劳师父记挂，并不曾受委屈。” 玉面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香茗瞧，好一会儿才道：“进去谈吧。” 香茗跟在玉面身后，进了大殿，她习惯性地合上殿门，回头问玉面：“师父，近来天君可还好？” “尚有自保之力，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如今，妖族日趋强大，魔族又蠢蠢欲动，可九重天上，千华帝君仍执意为一己之私，准备逼迫天君退位。” “难道，不正是因为妖族与魔族欲意反扑，神皇尊者才有机会逼宫么。”香茗叹了口气，“如今局势晦暗不明，我等又势单力孤，若无天君吩咐，师父定不要贸然出手才是。” “我自是知晓。”玉面颓然而坐，“只是，我到底也只是天君分身，如今却只为一个女人忙前忙后，实在是费解。” “我也曾以为天君是过于多情了。”香茗在玉面下首坐了下来，“可似乎，顾九尊上也对孟娴云极为在意，所花心思颇多。” “你的意思是……孟娴云此人，并不简单！”玉面一道剑眉顿时皱起，“可惜拜师一事被顾九占了先机。” “无妨，孟娴云身边还有我。”香茗幽幽道来，“孟娴云本就天赋极佳，灵力浩瀚，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若说她道行一日千里，显然还是慢了。想必是，顾九尊上放下身段与她双修的结果。另外，每逢塑月满月之期，孟娴云的三魂七魄都会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引诱，这或许与她身上的谜团有关。” “顾九与她双修？”玉面脑内一阵刺痛，但旋即止住了，他问道：“你确定此事？” 香茗抬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推测。” 玉面静了下心神，这才好似松了口：“这次回来，没受刁难吧？” 香茗沉默片刻，并未回答玉面的问题，而是继续道：“虽只是推测，但孟娴云对顾九生出情愫
，此事却不难看出。” “也不知，天君知晓此事，会如何想。”玉面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次归来，一则汇报这些，二则向您告别——孟娴云不日将前往妖族的地界，顾九尊上大约是为了磨炼她吧，让她去平叛狼族的霍乱，我和桃夭是她的婢女，自然是要陪着的。” “归期呢？” “还不能确定。”香茗宽慰玉面，“师父不必过于挂念，小小妖族之内的霍乱，想必会很快。” “所以，也就是说，顾九这次不会陪同孟娴云一起了？”玉面眼里闪过一阵晦涩不明的光。 香茗心下有些不安，她迟疑道：“师父，你想做什么？” 玉面看向远处，反问香茗：“不是我要做什么，是顾九，他支开孟娴云，想要做什么。” “支开……孟娴云？”香茗感到一阵不可思议，“师父，您大约是过虑了，若是您见过孟娴云，便会明白，她此人头脑单纯，并不足虑，至少，并不足以令顾九尊上顾虑。” “但愿是我多虑了吧。”玉面叹道。
【琴兰】本末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