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在知晓了殿下无碍后,怀山冷静了下来。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个失魂落魄的自称是墨亚的男人,心想若是不算方才的妖物,整个内城他们只遇见了这么一个喘气儿的活人,殿下要寻的机缘只能是他了! 此时墨亚抱着那个残破的人偶,口中喃喃,听不清在说什么,可从他悲痛欲绝的样子来看,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只是个人偶不是么?虽然比寻常的人偶更像人一些。虽然难以理解,不过怀山心想若是这个男子真的来到殿下的阵营中,自己也要敬着几分。 这样想着,他又多看了那人几眼。 “明姬……” “明姬……” 墨亚捧着明姬碎裂的头颅,眼中热泪滚滚。他觉得没有人能理解他,他的魂仿佛已经随明姬去了,没了明姬的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怔怔地看着明姬的脸,原本是细腻瓷白的釉面,现在却残破不堪了。 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说好的就这样相伴永远…… 遇见明姬那年,他不满七岁。常年地劳作加之吃不饱穿不暖使他骨瘦嶙峋,身体虚弱得严重,走一步摇三摇,虽然还没死,却也离死不远了。 身边的大人们说,内城住着迷人心窍的女妖,只要越过内城的大门,就再也无法出来了。在外面好歹算是活着,虽说活得毫无尊严,可进到内城,一切就真的全都完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么……可是,他不想这样活。他说不出那么多的道理,也理不清什么利害,只是,他看着那些大人,恍惚看见了自己的未来,而他,不要那样的未来。 他的母亲前几天死掉了,同别人一样,被拎着扔到了后山的山涧下,那些官人们说这样省时省力。若是没有母亲给他抢来饭食,他也活不了多久,他也会被扔到山涧下。 最有学问的那个老婆婆说,在这坑窑外还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幸福地生活着,有饭吃,有衣服穿,不用带着脚镣,也不用整日地劳作。风一吹来,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问婆婆,什么是甜?婆婆说幸福的味道就是甜。他听了却感到很失望,因为坑窑之中没有甜。 他用不了多久也会饿死,他想还不如被妖怪吃掉呢,临死前看一看妖怪是什么样子也好,只是不知道妖怪和官人们比哪个长得更凶恶。 就这样,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出发了。他用那双瘦得皮包骨的双手推开了内城的大门。 外城黄沙漫天,内城遍地焦土,内城的环境比之外城更加恶劣,太阳好似从不落山一般悬在空中。 在那座雄壮而威武的雪白建筑下,他看见了她。 那时候,她浑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只腿被人敲断了,一只眼睛被人挖走了,凌乱的头发粘在一起,布满污渍。 那时,他和她都是一生中最狼狈的模样,他们还互不了解。他甚至在想,这就是妖怪嘛!果然看起来有些恐怖。 孤独的人偶一旦遇见了活人,坡着脚走到他跟前,反反复复地问:“主人,我为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墨亚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接着又问:“主人,我为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主人?唱歌?他立刻反应过来,他知道的,大人们常说女妖每晚都会唱歌,那是她害人的手段!于是,他摇摇头,“不要。” 人偶被拒绝了。她伫立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主人,那我为你跳一支舞好不好?” “跳舞?”他不小心喃喃出声。 可人偶却像是得了指令一样,立刻在他眼前跳了起来。只是,因为断了一条腿的缘故,那舞蹈看起来辛酸而滑稽。 可是,墨亚看得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跳舞,他心想这就是跳舞嘛!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跳舞呢! 其实仔细看看,这妖怪也没那么吓人。 舞蹈之后,人偶接着问:“主人,我再为你唱一首歌好不好?” 墨亚那时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大约是失了防备心,这一次他点了头。于是,他听到了自己从未听过的美妙歌声,不同于曾经在外面听过的,是清晰而生动的,不再遥远的歌声。 后来,他给她取了名字——明姬。 再后来,他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和她生活在了一起。 若干年后,忽然有一天,奇迹发生了,她开口说话了,并且是真正的交谈,不是预先设置好的言辞,是真正能够像人一样思考回应的交谈。从明姬开口说话的那天起,明姬开始教他识断字,在度过了短暂的启蒙期后,很快,墨亚靠着墨亚一族的藏,开始进入了自学阶段。 了解了

墨亚的历史后,他舍弃了自己的名字,或许那也算不上名字。他母亲姓孟,代号十四,别人都称他母亲十四,后来母亲死了,他接着被称作十四。 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过去——他是墨亚的传人,他叫墨亚;他又为自己设计了一个未来——同明姬永远生活在一起。 现在,他的未来被毁灭了。 明姬不在了,他没有了未来。 他只能抱着她的残骸,低低地吟唱着他们曾一起吟唱过无数次的歌。 墨亚愁,寂寞酒,一醉望江楼;翩若形,惊鸿眸,避月流云袖; 低眉吟,霓裳游,翩翩荒凉后;留下许多愁; 锁春忧,带不走,何处苦作囚;明眸善,云鬓柔,瑰姿艳逸裘; 还有多少愁;黄沙俱倾流;都带走。 然而,奇迹没有再一次发生,明姬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她的喉咙再也唱不出动听的歌声,残破的身体也无法再次起舞。 墨亚拾起明姬眼角流下的一滴粉色的泪,他将那颗眼泪含在嘴里,就好像她从此以后活在了他的心里。 李恒飏此时幽幽转醒,一睁眼,首先见着的是云穗子那张放大的脸,因着那张脸离得自己太近,他想抬手把那张脸拨开,可试着动了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乖徒儿,你受苦了。”云穗子将李恒飏搂在自己怀里。 “臭死了,你浑身都是汗味儿。”李恒飏嫌弃地拧紧了眉毛,“我只是晕了过去,谈不上受苦。” 从云穗子怀里挣扎出来,李恒飏立刻想到了墨亚,他眼睛四处转了转,停在了墨亚身上:“墨亚,你无事吧?你放心,那群人……本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墨亚的脖子动了动,仿若如梦初醒,他直直盯着李恒飏的脸,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他回道:“是啊,都是那些人的错。” 墨亚忽然懊恼起来,他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伤心呢,这样的话,明姬也会生气的。明姬一定希望他振作起来为她报仇,可是,他对那些人一无所知……想到这里,墨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你是王族,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云穗子扶着李恒飏站起身,李恒飏喘着粗气,平复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虽不能保证结果,但我以宁项王室的尊严发誓,我——李恒飏,会竭尽全力帮助墨亚寻找杀害明姬的妖物,如违此言,天诛地灭。” “所以……作为交换,你必定要求我辅佐于你?” 李恒飏负手而立,停了一会儿才回道,“不错。虽然此刻提及此事有趁人之危之嫌,可天命冥冥注定你是我的贵人,我不敢说今后视你为兄弟手足,只因于你而言,此话你未必信,而与我而言,兄弟手足远不如志同道合更加来得切实。” “可你要我为国尽忠,国家何曾为我做过什么!” “国家的确不曾为你做过什么,我也并不是要你为国尽忠,我要的是你为我尽忠,忠于我个人而非一朝一国。” “那我又凭什么信得过你。”墨亚语气沉重,仰头望着冥王,“我没办法信任任何人。” 孟娴云这时劝道:“姑且不谈此事,墨亚,你总要离开这里的吧,待离开了这里再从长计议不是更好?” “不必了。”墨亚道,“我认定的事从不会改变。” 墨亚言尽于此,李恒飏心头苦涩,暗想难道别无他法了么,他的夙愿真的难以实现么!他久久不语,最后不得不叹了口气:“罢了,我不会勉强你。报仇之事,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竭尽全力。” 墨亚深深地看着冥王,好似想要将冥王看透,他双手抱拳,对冥王躬身施礼:“殿下的好意,墨亚心领了。只是此仇此恨必须由我亲自来报,万不能假他人之手。我固然信不过你,但是,为了报仇……”墨亚一顿,“为了报仇,我愿誓死追随殿下!” 说完,又对孟娴云深施一礼:“孟姑娘,关于孟氏后裔一事,抱歉我先前说了谎,你要找的人应该就是我,家母姓孟,儿时听过大人们的只言片语提及过孟家曾是名门望族,只是,家母也不曾多说,而且那时我尚年幼,记不得更多的了。听闻姑娘姓孟,想必是同族中人吧。” 孟娴云身子一僵,一时又气又喜,明明对孟氏后裔的事情已经释然了,眼下他又说自己方才说了谎。可看着眼前人的脸,开口责备的话却难以说出口。 “算了,想必你有你的考量。”她盯着被墨亚紧紧抱在怀中的人偶,“你也算是墨亚的传承者了,想必擅长机巧之术吧?这……明姬应该能修理好的吧?” “修理得好,却不再是明姬了,她的心已经被那些人取走了。” “心?” “不错,他们拿走的那样

东西。” “凤凰之泪吗?那夺回那个东西明姬就会复活吗?”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墨亚颓然,他强打起精神,抬眼看了看天,“眼下还是先进屋吧,内城的夜将会极冷。” “夜?”孟娴云疑惑,抬头一看太阳正正好好挂在正中。 墨亚解释道:“墨亚城的夜很短,太阳届时会骤然降落,夜色来临,温度极低。此地被施以上古流传的诅咒,是白昼之地,夜晚是很危险的。”说罢,他叹了口气,抱着明姬的残骸进了房间。 当夜,墨亚细细收拾了明姬的残骸,将她葬在了后院。 入夜后,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墨亚站在埋葬明姬的地方,从未觉得这样冷过,从今往后他就是孤身一人了,他从未走出过这里,他曾了解的关于这世界的一切都是从墨亚族留下的籍中汲取的,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他感到彷徨。 可是,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了。 从明姬突然开启灵智的那天起,他就应该意识到墨族之宝——那个叫作凤凰之泪的水晶会引来灾祸。可是,一直到前些年,已经断断续续出现意欲夺走明姬的人之时,他还在麻痹自己,他妄想着和明姬平静的生活。 明姬之死到底是这个冥王的自导自演,还是自己当真是他命中不可缺少的贵人,躲走凤凰之泪的人到底所谋为何,这一切都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由不得他,由不得他……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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