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瓦斯卡的气氛十分压抑,这里显然刚刚举行过一场葬礼,考虑到玛德琳已经得到救治,那就只能证明,另外两位没能回来的战友团成员不幸遇难了。艾瑞克和斯科月坐在角落里,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二人对我的来访略感惊讶。
可能是因为白天被莱妹熊了一顿,斯科月对我多少有些不满,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收下了我送来的药剂,并表示感谢。艾瑞克则向我说起他们的遭遇。
为了面对巨龙,战友团派出的小队阵容空前强大。斯科月和女猎手艾拉两个圆环成员带队,玛德琳和拉马科斯也是资深成员里的高手,艾瑞克则是新人中的佼佼者,而木精灵凯琳是仅次于艾拉的射箭高手。雪漫领主派了二十多个人才杀了一头龙,还付出了四死八伤的巨大代价,战友团自信这一仗可以打出天际最强战力的威名。
由于我们此前清理了沃尔瑟姆塔楼的强盗团伙,战友团小队选择了延白河北岸绕行绞刑岩堡垒的路线。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们在半路遭到银手重兵伏击,拉马科斯和凯琳战死,玛德琳重伤,斯科月和艾拉变身狼人,四人这才勉强杀出重围。
战友团这次丢脸可丢大了。伤亡惨重不说,还因为没能完成任务,被迫退还雇主订金并支付赔款。天际第一佣兵团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斯科月和艾拉想要展开报复行动,但是先知克拉科表示反对。老人认为银手不讲武德,处心积虑,两次偷袭他们的队伍,可不是乱打的,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同行之间的正当竞争,他主张先由自己出面与对方交涉,摸清银手的意图,最好能劝说他们交出凶手,好自为之。
“我妻子现在还昏迷不醒,他却让我冷静!我冷静个屁!如果克拉科不愿意处理此事,那我们就自己来办!”
我觉得克拉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但是面前的两人显然并不认同,艾瑞克甚至催促我离开,理由是他们今晚有重要的计划。
“我觉得你们至少应该先侦查一下敌情,搞清楚银手在绞刑岩堡垒里到底有多少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斯科月冷哼一声,起身就走,根本不屑于反驳我的说法。
“他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但是艾瑞克,你们这是要以少打多啊,又不清楚敌人的情况,所以万事都要小心,最好是保持一起行动,千万不要分开。我和伦德,还有安吉小姐,都希望你平安无事。”
按照游戏里的剧情,斯科月因为轻敌,孤身杀进绞刑岩城堡,最终丧了性命。我又怎么会去生将死之人的气?艾瑞克安抚了我几句,并且答应处理完此事就立刻前去佛克瑞斯领报个平安。
我全程没有见到艾拉,这个女人应该已经进入地下熔炉,等着赋予艾瑞克野兽之血了。艾瑞克会走这一步,是从他加入战友团就已经注定的事,我倒是不至于因为发生在佛克瑞斯的狼人事件而对他有所歧视。
引起我注意的是,异世界里的战友团任务线比游戏里更加清晰一些。
首先就是我已经弄清楚了斯科月和艾拉为什么要对银手发动袭击。对方两次设伏,还欠下血债,就是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何况战友团的大多数人都是火药桶,这要不炸了才是怪事。
但是克拉科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战友团的野兽血统存在已有上百年,而且一直秘而不宣,甚至雪漫城里都没人知道,银手何以得知此事?这个新晋的佣兵组织来历不明,但却财大气粗,单凭人手一把银制武器这一件事,就足以笑傲天际。他们的钱从何而来?这么富有的组织又有着怎样的诉求?斯科月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在完全不了解自己敌人的情况下坚持贸然行动。
这也就解释了克拉科为什么对他的死如此冷漠。战友团虽然号称人人平等,但其实还是有一些大家公认的潜规则。斯科月已经是实际上的二把手,现在又公然挑战先知的权威,或许这才是克拉科拉拢威尔卡斯兄弟,孤立艾拉,扶持没有根基的新人接任先知的原因吧?至于说什么治愈狼魂这种事,我目前还不敢妄下定论。诺德人的神话里没有转世的说法,那么几千年下来,海尔辛的狩猎场怕不是已经被挤爆了。而且海尔辛和瑞驰人神话里的鸦神明显是同一个存在,表现形式却截然不同,总不能说两个都是真的吧?
艾瑞克和斯科月都是有主见的人,他们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容我插嘴的,何况我还有自己的麻烦事。我离开佛克瑞斯已经十多天了,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唐娜被送走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战狂家族的人可能是为了避嫌,没有和我继续接触。还有塔盖尔和莫伊拉是否顺利地攻略阳光花园堡垒?如果他们的行动受挫,将严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发展。此外更重要的是溅血王座的矿场经营情况,伦德这个人,目前来看是忠于职守,可以信任的,但是山里有没有矿可不是靠忠诚勤奋能决定的。
最令我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里盖尔的身体,她怀孕快四个月了,应该显怀了吧?不知道塔盖尔在佛克瑞斯城里的房子盖好了没有。如果她还住在海尔根镇,那么有埃迪照顾,应该能吃得顺口,如果搬到新房子,身边不一定有会照顾的人呢。施泰因这臭小子有没有把零食送到她手上?可别糊里糊涂都给了安吉吧?如果没办好这差事,以后就不带他出来历练了。
满腹心事地回到龙霄宫,我才发现忘了吃晚饭。此刻连仆人都已经休息了,我只能自己溜进厨房找些东西果腹。不同于游戏里的宫殿四时长明,异世界的龙霄宫在晚上是要熄灯的,微弱的星光透过大厅的窗户照射进来,根本不足以驱散黑暗。我眯着眼睛,小心地探索着脚下。
据说人在黑暗中,视觉以外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活跃,我就听到厨房里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老鼠吗?我感觉自己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天际的卫生条件很差,各种小动物经常活跃在人类的住所。如果只是普通的老鼠还好,就怕是雪鼠。那玩意儿太大了,而且明显携带着细菌病毒之类的东西,伦德就差点被它们搞死。我身上没有武器,仅凭一双肉掌恐怕不是对手。
直觉告诉我应该后退,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我必须努力将它们夹紧,才能对抗越来越强烈的小便冲动。好在那声音似乎正在远去,它缓缓地沉没到地窖里,就像恐怖的鲨鱼潜入海平面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逃跑,势必会在木地板上发出声响,惊动那些刚刚平静下来的野兽。或许我应该耐心一点,等它们睡安稳,然后再悄悄地撤退。
“啊……我亲爱的孩子,黑暗之子,你又来寻求我的智慧了吗?”
一个阴柔的女声突然响起,无情地粉碎了我对尿道括约肌的控制,我只能尽量蹲下身去,避免激射而出的温热水流和地板碰撞出太大的声音。隐约中,我听到一个男孩颤抖的声音,尽管他已经努力压抑,但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是的,低语女士。那个贱人,达格尼,她在我的牛肉汤里吐口水,还逼我吃下去。那头自称是我父亲的蠢猪,居然只是让佣人给我换了一碗汤!他甚至不打算让那个小蹄子向我道歉!”
那是奈尔基尔,巴尔古夫领主的小儿子,看来他被自己的异母姐姐欺侮,所以来寻求魔神梅法拉的安慰,或者也可能是建议。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了,低语女士梅法拉是一个邪恶的魔族大君,她如同恶心的蜘蛛一般,用谎言、谋杀和性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被她裹挟的凡人会失去理智,出卖信任自己的人。奈尔基尔很可能会在邪神的诱惑和引导下,策划弑杀父亲的阴谋,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的情况就是压根不知道。
我尽可能安静地向厨房的门口移动,梅法拉和奈尔基尔都没有再说话,也有可能是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扶着门框,我松了一口气,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如何向莱妹解释我的失禁了。
“回去吧,黑暗之子,我们应该在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谈论这些事情。现在,你应该去找到那个偷听者,把他带到这里。去吧。”
梅法拉的声音幽幽传来,地窖里响起散乱的脚步声。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蹑手蹑脚就没有意义了,我拔腿向龙霄宫的大门跑去。我的裤子和鞋都是湿的,如果在宫殿里跑,最终难免会被找到。龙霄宫外有一个水塘,通过排水渠连接到城里的人工河,我一出门就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我不知道奈尔基尔会不会追出来,也不敢肯定有没有守卫发现我,但至少我裤子上的异味消失了。
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寒冷的,我又全身湿透,只能躲在角落里,一边磕着牙齿,一边脱下湿衣服拧干。今天晚上没办法回龙霄宫了,奈尔基尔没准还在找我;战友团也不能去,要是撞上艾瑞克变狼人可就不合适了;我身上没带钱,所以也没办法住旅店。思来想去,只有到吉娜莱丝神庙,假装前去慰问玛德琳,顺便讨一口酒暖暖身子。
神庙里一样昏暗,侍祭简森并不欢迎我的到访,但还是耐着性子递给我一支蜡烛,指了指角落里的屋门,然后就打着哈欠回自己的房间了。
“什么人!”
我被吓了一哆嗦,不过好在小腹里没什么存货,所以并未丢脸。屋里的四个烛台被逐个点亮,我看到里亚一脸戒备地站在玛德琳的床前。
“我是艾瑞克的朋友,白天送玛德琳来神庙的,我明天就要离开雪漫城了,所以来看望她一下。”
里亚显然不信我说的鬼话,她没有放松警惕,依然挡在我和病床之间,简单地说了一句玛德琳没有醒过来,然后就催促我离开。恰在这个时候,碧斧狼女咳嗽了一声,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