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念到学号的同学，请到讲台上领走你的期末试卷和成绩单。好，先是1号九条同学……”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至关重要的、关于她一学期将要以怎样的结尾的成绩公布日，到来得实在比想象得快了太多。 十六夜伏在课桌上，发丝与嘴角一起失落地耷拉着。 她不想说自己有多么紧张，也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怀揣着忧虑。 对于这次的成绩，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最为糟糕的结果，她也可以泰然处之，肯定不会为了这无法逆转的事实而哭天喊地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她一点也不…… “25号，桐生同学。来讲台拿你的成绩单。” 伴着一阵仓促的摩挲声，十六夜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校服外套被夹在了桌板的空隙指尖，险些害得她没能站起来。 从第四排的座位移动至讲台大约需要走上十五步左右，轻轻松松就能顺利抵达。可不知怎么的，她每迈出一步，终点就愈发遥远，被拉扯到了视线之外的地方，早已超越了十五步的距离。更糟糕的是，她的四肢乃至整个躯体似乎也陷入僵硬状态，如同安错了螺丝钉的小兵人，就连小幅度的挪动也会牵扯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好像有点可怕啊，现在——她说的可是讲台越来越远显得超级可怕，才不是在为了自己的成绩害怕哟，绝对不是！ 即便多么恐惧，即便多么遥远，总有抵达终点的时刻。 十六夜觉得自己走了足足一千五百步，才终于踏上了这高出一级的讲台。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薄薄几张试卷沉重地压在掌心里，裁成细长小纸条的成绩单则更沉地叠加于试卷之上。 不知是否应该感激班主任的贴心，成绩单是特地面朝下放着的，只露出白色的纸背。这意味着，十六夜必须在走完归途的一千五百步顺利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才能够腾出空余的手翻开成绩单。 唯一值得感谢的是，可能是有焦躁的心情在驱使着，亦或者是紧绷的神经让她很难掉以轻心，一千五百步的距离似是减少了许多。 切切实实地迈出了第十五步，重力拉扯着她在椅子上坐好。试卷也摆在课桌上，颤抖到已然开始发麻的手指终于翻开了那张至关重要的小纸条。 咦，怎么会…… 反反复复把印在上面的数字和总名次看了好几遍，照着试卷上写的成绩比对了好几次。毋庸置疑，两边的成绩如出一辙，绝无录入错误的可能性存在。 十六夜猛抬起头，脑袋嗡嗡的，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 ……无论是分数还是名次，居然都比上一次高，甚至是显著的进步——之前完全是白担心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在脑中奏响的欢快交响乐一下子不切实际的嗡嗡声，心中还有一个声音正在大喊“糟糕！”。 糟糕，她不会真的是天才吧？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坐在棕熊模型底下的影山抬眸瞄了她一眼，继续更换着手里的笔芯，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从车站过来的路上，你也是笑个不停。” 哎呀，居然暴露出来了嘛！ 十六夜慌忙捂住嘴，把所有的声音尽数封了起来。 说真的，在听到影山这么说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得意到笑出了声。 但既然在影山的面前都没能忍住偷笑的话，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岂不是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她的笑声…… 耳朵一下子好烫。这么尴尬的场景，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匆忙甩甩脑袋，试图把今日份的尴尬赶紧丢出去。 “是挺高兴的。”她还是捂着嘴，话语支支吾吾，却依旧带着笑意，“本来以为期末考砸了，结果成绩很不错。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对吧？” 影山点点头：“嗯。恭喜你。” “所以你也要加油哟！基本知识的复习都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是动真格的时候了。你面前的这套英语题目可是我们上个月的测验题，如果能够顺利及格的话，逃离补考不成问题！” 说着，十六夜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感觉自己也干劲满满了起来。 很可惜，这满腔的冲劲，在盯着影山做完七道题之后，就遭遇了断崖式下跌。 监督别人做试卷，好无聊。 自己考试的时候通常没有这种感觉。沉浸在题目与思索的海洋之中，时间总是“咻——”一下消失无踪。 可要是成为了脱离试题之外的局外人，思维也会因此而
停摆，只能将注意力尽数放在对方的笔尖上。可影山的字写得实在不漂亮，就算是看他在试卷纸上奋笔疾，也不会觉得多么有趣的。 伸个长长的懒腰，十六夜把后背完全贴在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视线已经忍不住飘到摆在一边的手机上了。 屏幕倏地亮起，是美代的新简讯。 「i：小十六，你不敢相信今天发生了什么。[生气jp]真是太离谱了！！！」 瞄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日期，十六夜多少猜出美代要说的是哪件事了，不过这时候最好还是配合一下她的情绪。 「十六：诶——？怎么啦？」 「i：这个学校的泳池太烂了，还宣称是东京都内尺寸最大的泳池，结果只启用了两天，排水系统就坏掉了，完全存不住水，还说没办法修好。太搞笑了，打算让我们趴在瓷砖上游泳？」 「十六：哇。确实很离谱。」 「i：这还不够离谱。按照原本的安排，女子运动员和男子运动员分别在两个泳池训练，结果现在因为这个泳池出了问题，校方和泳联居然叫我们到另一个泳池和那群男子运动员一起训练，离谱透了！我可不要和臭男人在同一片水域里游泳！」 出现啦，美代的经典发言！ 上回听到这句话，还是在电话里，那时她的怨念都快顺着电波传到宫城了，显然是彻底忘记了仅有一个泳池的白鸟泽学园平常也是男女混泳的状态。今日隔着屏幕再次看到这句话，十六夜完全能想象出身处东京的她会摆出怎样气愤的表情。 不过，上次是怎么安慰她的来着？这实在是有点记不起来了。 十六夜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想象还是觉得不太对，赶紧动手删掉，又重新打了一句话。 「十六：真是太倒霉了，泳联和校方都好过分哦qaq有说排水系统什么时候会好吗？」 「i：压根没说。」 「十六：好过分！」 「i：就是就是！」 真不忍心告诉美代，这糟糕的排水系统，直到集训结束之后也不会被修好。 「i：不过，在那群臭男高中生里，见到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一看就很有明星选手感觉的选手，红头发的。只能说不愧是东京！」 明星选手？上次好像没提到过这人的存在吧？ 仔细想想，平常她们根本都没不会特地去聊男孩子的话题。是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才导致了这个特别话题的出现吗——所谓的蝴蝶效应？ 或许她的确在无意之间让蝴蝶轻轻了翅膀，但应该不至于扬起南美洲的飓风吧。他想。 「十六：是美代喜欢的类型吗？」 「i：感觉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帮你抓到宫城来过过目？」 ……还真是自己引起的啊！ 「十六：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专心练习吧部长，就别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啦！」 慌乱地打下这一串回复，按下发送后十六夜立刻关掉了屏幕，一抬头，却发现影山正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却又默不作声，吓得她简直心惊肉跳。 好像胸腔里有什么在痛——啊，一定是她的良心好痛吧！ 几乎是躲闪着，十六夜避开了他的目光，反问的话语也像是不争气的窝囊咕哝声。 “干嘛……这样子看着我……” 影山双手递上了试卷：“试卷做好了，麻烦核对一下答案。” 这下良心更痛了——明明人家那么专注于学习，反观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 十六夜在心里猛抽了自己一下，奋力振作起来，大义凛然般接过试卷，按下圆珠笔。 “你今天做题的速度好像有点快。”她嘀咕着，“认真做了吗？” 影山浑身一颤，影山移开了视线——影山的良心一定痛起来了！ 看他这幅心虚模样，十六夜莫名有点想笑。可在这专注学习的重要关头，笑出声来未免太不合适。她清了清嗓子，从笔记本里抽出答案纸。 监督别人做题相当无聊，但批别人的回答，这就相当有趣了。朱笔印在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划拉出格外光滑的声响，每一下都足够让心跳加速。 不需要等待多久，她放下了笔。 “你果然没认真做吧。”十六夜举起试卷，划在上头的红线让她的心都快碎了，“我都不敢算分数了耶！” “……抱歉！” 影山懊恼得咬牙切齿，但这份懊恼究竟是来自不尽如人意的成绩，还是源于不认真做题
被十六夜不加掩饰地戳穿，这就无从得知了。 “无论是小测验还是正式考试，都要认真一点哟！” 她从包里摸出崭新试卷。 “幸好我早就料到你会考砸，特地把这张卷子多印了几份。这次可要好好做了哟——为了我们伟大的不补考理想！” “好。” 他配合地接过卷子，脸色如奄奄一息般苍白，但还是努力拿起了笔。十六夜也决心不再分心，双手托着脑袋，盯着他一笔一划写下每个字母。 盯着盯着，乏味难免会偷偷钻入心中。她换了个坐姿，视线掠过垂眸的影山。 明星选手……他在排球场上，应该也会被称作“明星选手”吧？ 十六夜揉揉鼻尖，在他做完第一篇阅读时，忽然唤了他一声。 “影山，你喜欢游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