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小型炸弹落在此处，不远处的池水也将为之震荡。 近距离看着泳镜的塑胶弹力带断裂在眼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妙经历。十六夜莫名产生了一阵幻痛，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已经开始疼起来了，仿佛断开的弹力带是精准地拍在了她的眼睛上。 而事实是，遭遇了断裂塑胶带攻击的松冈同学的脑袋，才最该是饱受疼痛折磨的那一方。 松冈凛下意识地捂住了后脑勺，表情一如既往，并没有疼到呲牙咧嘴——看起来甚至比吓白了脸的十六夜还更平静一点。可不自觉耷拉下去的嘴角，足以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痛感。 咦，这次前辈没哭呢，是因为弹力带打到后脑勺还不如被她的脑袋砸中鼻梁骨更可怕吗？哎呀哎呀，怎么觉得有点失…… ……啊啊啊都说了别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啦！ 十六夜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在清脆的“啪”一声响与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中，她飞快地从罪恶的念头中清醒过来了。 匆忙把自己摆回到贴心后辈的立场上，她急急地问道：“没事吧前辈？刚才真是好响一声！” “嗯……没事。”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松冈凛的逞强，但他此刻盯着泳镜的表情确实阴沉而郁闷。 他的这副泳镜是由两条弹力带固定的，不幸阵亡的是上方的那条。 凭借着仅剩另一条弹力带，倒是也能勉强让泳镜待在脑袋上，却只有镜片的下缘能够紧贴着眼眶，上半部分失去了弹力带的收紧，徒留下一道醒目空隙，松垮垮地垂在半空之中，空气和池水轻而易举就能钻入其中，彻底让这泳镜变成了一个摆设。 没办法了。虽然不符合泳池的安全规定，但也只能在没有泳镜的情况下进行这场比赛了。 松冈凛扯正泳帽。后脑的痛感差不多快要消失无踪了，这点小小的失利不至于给他造成多少心理负担。只是很忽然的，他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对了前辈，这个给你。” 十六夜在口袋里掏了好一会儿，把崭新的一副泳镜塞到松冈凛手里。 “正巧昨天我学姐的泳镜也坏掉了，以防万一，我带了很多新泳镜当作后备！对了对了，你知道吗，她的泳镜坏得更加离谱，居然是直接从两片镜片的中间裂开的。前辈看过那张‘大开眼镜’的图吗？简直一幕一样！真的超级搞笑……唔，我并没有想说前辈现在很搞笑的意思！” 她急忙为自己辩解着，试图挽回自己一时嘴快犯下的重大失误。幸好松冈凛全然没把这话当作是什么嘲笑。他从十六夜的手中接过泳镜，向她道了声谢。 “真是帮大忙了。” 这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快让十六夜的尾巴翘起来了，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前辈还需要别的东西吗？泳帽、撒隆巴斯、或者耳塞？我口袋里都有哦——连牛奶布丁也有！” 她得意地细数着藏在自己口袋里的宝贝，还炫耀似的晃了晃外套。沉甸甸的口袋晃悠出沉闷的响声，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真想不到原来里面装了这么多东西。 十六夜这副无比骄傲的模样也让人忍不住想笑。松冈凛原本还盘算着不要在她面前扬起嘴角的，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漏出了一点轻笑声。 “都是帮队友带的吗？” “没错！紧急物资支援专员正是在下！”她不自觉挺起了胸膛，看不见的尾巴都快碰到游泳馆的天花板上了，“现在的我和哆啦○梦差不多哟！” “好厉害。” 松冈凛笑着夸奖她的语气，很像是哥哥阿八平常会哄她的口吻。也许松冈前辈也有点把她当成妹妹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十六夜有点想不明白。她甚至都想不好这究竟算是件有助于攻略的好事，还是全然坏事一桩。 她看着松冈凛站上跳台，习惯性地抬起手，打算再次拨动这副泳镜的弹力带，却在指尖触碰到塑胶带时，倏地悻悻收回了手。 看来刚才的痛感，还在他的大脑中隐隐作痛呢。 十六夜努力忍着笑，小声问：“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问，前辈弹泳镜胶带的这个动作，真的不会把脑袋拍痛吗？” 这份好奇还来不及得到解答，裁判已吹响了哨声。选手各就各位，等待着第二声哨吹响。 尽管站上跳台的并非自己，但只要听到哨声，心中难免紧张得略有几分心慌。十六夜盯着手中的表秒，飞速流逝的时间仿佛就在手中。 “你刚才问我会不会疼，是吗？”回到泳池边，松冈凛披上毛巾，接着未尽的话题继续说，“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不过刚才断掉的那一下，真的挺痛的。”
“这是松冈前辈从小养成的习惯吗？” “嗯。我父亲游泳之前总会有这个小动作，我是学着他的模样这么做的。” “前辈的后脑勺没有因此而变形，真是奇迹。”她调皮地吐了吐舌，“不过真好啊！我们家只有我和哥哥姑且在体育方面还算擅长，虽然我完全比不上我哥就是了……这会不会也是一种基因突变呀——在运动方面不太行的夫妇生下了排球天赋超强的长子和游泳游得还行的次女，类似这样的基因突变？” 生物学的奥秘可不是如此轻易就能解开的，但确实勾人兴趣。十六夜一下子说到了兴头上，誊写在白板上的松冈凛的成绩都不小心抄错了。白板擦怎么也没找到，她将就着用手指抹了抹，赶紧把正确的数字补上去。 “好厉害，前辈的成绩又提升了。”她忍不住小声感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蝶泳了，但是个混的顺序永远是蝶泳首发，一直让我很头痛……前辈有什么技巧或者诀窍吗，可以教教我吗？” 十六夜仰起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哪怕真的没有任何诀窍，这时候也实在没有办法不说点什么了。 想了想，松冈凛提议道：“试着把蝶泳想象成你最喜欢的泳姿试试？其实很多时候，‘认为自己不擅长’的这份心情才是最阻碍发挥的。” “这样吗？前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 她真的不打算扫兴，也不想表现得好像不尊重前辈似的——但是！ “我，最喜欢的是仰泳。”几近艰难地，十六夜说，“喜欢的原因是……仰泳不用换气。” “……啊。” 无论如何都要经历艰苦换气、不小心还会呛到水的蝶泳，实在是没有办法作为呼吸轻松的仰泳的代餐——松冈老师的教学方针大失败！ 气氛似乎也因此而尴尬了三秒钟左右。为了挽回一点点氛围，十六夜匆忙补充道：“大多数时候正是天才最不善于教导别人。前辈的指导对我来说也很有用啦！心情的转变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我之前完全没想过。” “我可不算是真正的天才。”他笑着说，“游泳方面的事……怎么说呢，还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如果能多看几场你的比赛，我想我应该可以给出一些具体的建议。对了，你的伤好点了吗？” “手臂已经能抬起来了。”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特地挥了挥左手臂，“回到宫城之后，会再让康复科的医生帮忙看看的。但估计没有大碍啦，前辈放心！” “那就好。我刚才忽然想到，说不定你可以从我的比赛里找到些什么诀窍。” “是吗？可前辈的比赛，我也看过很多次了呀？” 但是一点经验都没有总结出来呢！ “这几天的比赛，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计时上吧？”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计时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占据注意力了，根本无暇去欣赏比赛。明天有了新的计时器，就不用费心计时了，到时候全身心地欣赏比赛就好。然后……” 从红色发梢滴落的小小水珠坠向地面，一定砸出了重响之声，却无法掩盖他的话语。一同向退场的步道走去，他忽得回过头，笑起来时，会露出尖尖的像鲨鱼似的牙齿。 “然后，好好看着我吧。” 肯定有什么正在颤动着，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不是明晃晃动荡着的泳池中的水。那太不加掩饰了，无论是皱起的波澜还是折射了灯光的潋滟，甚至是淡淡氯水消毒剂的味道，都仿佛在鲜明地诉说着什么。 十六夜所感触到的这份动荡感，绝非如此堂而皇之。 也肯定不是先前总在不经意时刻冒出的奇奇怪怪的癖好。那实在有点太羞耻了，又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而此刻的感触，尽管是不便正当光明诉说的，但肯定不是羞于启齿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完全想不明白！ 仍是走在他的身后，十六夜不安地按着胸口。在掌心之中，她感觉到了。 不那么鲜明显著的，也并不深藏得不可窥见的，跳动在她的身体之中的，这份动荡。 空气潮湿、脸颊烧烫、心中响起警报。 啊……不妙。 不妙不妙不妙！ 这样下去，会被攻略的人，不就是她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