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男人幽暗的眼底云翻浪涌,本就冷漠倨傲的面孔此时此刻更为骇人,他的眸光晦暗不明,打量着面前两人,眉毛微挑,本是低沉的声音更为暗哑。 林乐桃没想到这么晚了顾序川才返回紫金山庄,一时有些愕然,连忙一溜小跑地到他身边,“顾总……” “我当是谁呢。”听他这话,任柏鸣并不气恼,而是唇角微微漾出笑意,逐渐延伸至酒窝,慢悠悠道:“白天就觉得眼熟,现在可算看个清楚,这不是我们华盛的顾总嘛。” “任经理。”顾序川不客气地嘲讽道。 “别这样讲,”面对那人的低气压,任柏鸣倒是显得神色自若,轻飘飘地说道:“就说我爸压着我的职位迟迟不交出来,但你们华盛这次能顺利开工,好歹我还出一份力。” 顾序川的脸上丝毫没表现出半分感激之情,反倒眼底显出一丝讥笑,“狮子大开口,伸手管我们要五个点的佣金,你这份力不出也罢。” “哎呀,区区五个点而已,这不也没影响你们给员工安排住宿。”任柏鸣朝林乐桃的方向偏一下脑袋,眼见着顾序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话说,你们华盛管安排酒店却不管交通吗,真的放心员工独自从项目那边打车回来?” “怎么没管交通,”顾序川停顿须臾,话音不着痕迹地重了些许,“你们永威不是上赶着承包了?” 任柏鸣的脸色骤然一沉。 走廊暖调的顶灯掷下柔和的光线,可两个男人之间却是剑拔弩张,顾序川眼中戾气顿显,林乐桃眼看气氛逐渐转得僵滞,恰巧耳畔传来电梯到达发出的“叮”声。 “顾总,”她慌忙说道:“电梯到了,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有那么一两秒,顾序川才缓缓地收回视线,抬步平稳地走进电梯,“对了。”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他再次开口,“感谢任先生再次选择入住紫金山庄,我代表我的兄长向您表示感谢。” 电梯门随着他落下的话音重重合拢,隔绝了门板那边任柏鸣的身影。 指示板上的数字接连变化,林乐桃从镜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序川的表情,那人脸色吓人得要命,在不经意间与那人的目光相撞时,她飞快地挪开视线,低头死死盯着角落的灰尘。 甫一到达六层,顾序川便大步流星地迈出电梯,直直往自己专属的那处套房而去,林乐桃跟在他后面一溜小跑,随着他一同进入房间。 被关闭的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自动落锁。 玄关处的灯是自动感应的,在检测到房间进人后便适时亮起,照亮两人面前的一小片范围。 偌大的房间内静谧无声,顾序川往里走了几步,自顾自脱下西装外套甩在一旁,林乐桃跟在他的后面进门,人还在玄关站着。 “散会后你干什么去了?”男人站在玄关前面,双手叉腰时不自觉地抵在腰窝处,眸光如寒潭,眼中审视意味颇浓,似乎要将林乐桃的脸上盯出个洞来。 “我……”林乐桃微微仰着脑袋,话语哽在喉间,一时不知要不要如实回答。 头上的射灯照得她的脑袋顶毛茸茸的,又像是戴了一个光环一样。 “说实话,”顾序川加重语气,“你不会觉得酒店门卫没跟我报备吧?” 下午放林乐桃一人离开后,他隐隐感到不太放心,随后跟山庄的门卫和前台嘱咐两句,如果看到女孩回来,一定要汇报给他。 谁知左等右等,顾序川都没有等来那人回山庄的消息,项目这边来的政府官员多,一时又抽不开身,等到他再度腾出时间看手机,没想到已经接近十一点。 与此同时,他接到前台的来信儿,道是林乐桃已经乘坐一辆考斯特回到紫金山庄。 “我去月亮湾玩儿了一会儿……”林乐桃嗫嚅着,斟酌着用词,“回来的时候是ja员工和司机送我回来的……” 顾序川听到她的话语,像是没听清一样,好看的剑眉当即皱起,口中跟着重复一遍,“ja?” “就是刚才那位先生……我听他的员工都叫他这个英名字。”林乐桃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他问我要不要搭他们公司的车回月亮湾,就是那辆考斯特……我想着月亮湾离紫金山庄近一点,也方便打车回来,不过晚上那些员工有留我吃了晚饭,然后a——然后ja员工就让司机带我回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顾序川仍是凝视着她,“所以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林乐桃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顾序川再次问道。 “反正我已经安全回来了,”林乐桃下意识帮任柏鸣开脱,继而想到另一点,“不过
他怎么也住在这里呢?刚才若不是他帮我带路,我可能就要在紫金里面走晕了。” “你在不知道一个人叫什么、什么身份的情况下,你就敢坐他们的车?”顾序川没有回答她,而是下意识扬高声音,语气随之加重,“你有没有想过不安全,万一集体把你卖了怎么办。” “当时来听报告会时,他是跟你并排坐着的,说明身份应该跟你相当,口音听起来也是巍城的,况且后面那辆员工车上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还有外籍,怎么可能……”林乐桃觉得那人实在很多虑,“你要真这样讲,那我当时接安娜回家时,不也坐了你的车吗?” “迈巴赫和考斯特不是一个量级吧。”顾序川冷冷道。 “我觉得莲花也没有差到哪儿去。”她指的是白天任柏鸣自己开的那辆跑车,这会儿反驳道。 见顾序川如此小题大做,林乐桃想到李锦那颇为嚣张的姿态,当下胸口发闷,像是血管都绞在一起,语气也跟着不太好。 顾序川果然被气到,下意识上前几步,几乎和女孩脸贴脸,“你——” 林乐桃忽然就不想再同他讲话了,毕竟两人在他人视线外是可以等同陌生人的。 “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她微微板起脸来,蹙着眉盯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很不高兴,但是该完成的工作还是要完成,“明天几点去陪奶奶?” 房间里的灯仍然没有亮起,两人彼此间呼吸相融交缠,见顾序川没回答,林乐桃便转身想去拿自己的行李箱,可还没等她迈开脚,身后的男人就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林乐桃被这股力量带得近乎一个踉跄,她抬头刚要斥责,可话语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她离眼前的人很近,近到与那人宽厚的胸膛不过咫尺。 顾序川身上那股冷冽的海洋气息又隐隐钻入鼻腔,林乐桃的瞳仁不甚明显地骤缩一瞬,紧接着,顾序川那张俊朗的脸稍稍向她靠过来,轻轻在她脸侧闻了闻。 “你喝酒了?”顾序川的声音沉沉的,不轻不重地落在林乐桃的心间。 林乐桃抿紧嘴唇,自己身上那点酒味按理说应该都被海风吹得消化掉了,不知道为什么顾序川还能闻得出来。 “喝了一点。”她声音闷闷的,晚上确实因为烦闷而多喝了两杯。 “……你回去休息吧。”顾序川的面色闪过一丝犹豫,继而不再为难她,方才浑身的戾气在此时也尽数敛去。 话虽如此,可那人还是拉拽着林乐桃的手腕,女生的视线落在上面,心中当下警铃大作,试着想挣脱却是未果。 她鼓起勇气问道:“你要这样拽着我到什么时候?” 顾序川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赫然松手。 壁灯被林乐桃打开,照亮了面积颇大的客厅,在光线的照映中,她的眸光像是一汪清冽的湖水,盛载着细碎浮动的流光,脸蛋还是红红的。 林乐桃没再多说话,默不作声地瞥顾序川最后一眼,随后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门被她轻轻地关上。 ·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洗浴间,透明的玻璃后方很快就氤氲出袅袅雾气,林乐桃捧着水洗把脸后才稍感清醒。 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尽量避免跟顾序川发生争执,要不就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主要是她实在不知道该与这类人如何相处。 诚然有无数人想接近顾序川这样的类型,可对于林乐桃来说,那个男人却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时时刻刻潜伏在自己身边。 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蓦然,她停下按摩头皮的动作,站在水流中定定地想着,随即打个寒颤,表示自己绝没有对顾爷爷大不敬的意思。 现在考虑繁多毫无意义,林乐桃关上花洒,推开玻璃门准备拿浴巾,待她看到架子上空无一物时倏地愣住。 架子上除了浴巾便再无其他,本是该摆放在那里的换洗衣物,此时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客厅的行李箱内。而她先前换下来的旧衣服和内衣,已然统统泡进水里。 “……” 林乐桃绝望地捂住脸。 她竟然忘记将行李箱拖到自己的房间。 洁白的浴袍在旁边挂着,林乐桃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疯狂祈祷这会儿顾序川已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千万不要在外逗留。 她一手拎着浴袍的腰封,在披上浴袍时,恨不得用手中这条细细的带子,一把将自己勒死。 从卫生间出来后,林乐桃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顾序川果然在客厅,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摊开,正在跟别人开着电话会议。
那人应该是被迫临时加入会议的,虽然早就换上睡衣,但是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顾序川的面容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地听着耳机里其他人的讨论,自然也没有发现门口那阵窸窸窣窣。 林乐桃拿腰封把自己的浴袍系了个密不透风,反反复复确认自己不会有任何走光的地方,她的脑袋上还包着毛巾,耳畔是顾序川偶尔冒出的几句不近人情的点评,如同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将与他对线的下属削个遍体鳞伤。 她听着那些话,心底不住“嘶嘶”抽着冷气,好在顾序川一直背对着她的方向,林乐桃暂时不用和他打照脸。 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行李箱那边挪动,一边移动一边不住侧脸警惕男人的动向。 “不行。”那人突然蹦出一句话,吓得林乐桃差点儿跳起来,“人脉关卡这边我负责打点,其余的你们再想别的办法,最后一哆嗦了,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她悄悄地在地毯上走着,终于伸手够到行李箱的拉杆,竭力最小的动静将拉杆拉出来,随即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华盛要的是地皮,不是地皮上的那堆破烂儿——你们等一下。”顾序川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关闭话筒,在沉默两秒钟后,只听他赫然开口:“你在干什么?” 林乐桃还在猫着腰前行,听到这句话后几乎炸毛,她唰地直起身,在下一刻与顾序川来了个脸对脸。 “你……” 她的形象跃然入眼,饶是顾序川再见过世面,这会儿耳朵也染上淡淡的粉,他第一次在林乐桃面前讲不出话,眼底都是震惊与疑惑。 虽说眼前人纤细的身段被浴袍包得严严实实,可以这种形象面对异性确是头一回,她与顾序川的关系实属尴尬,无论如何到不了可以以这种着装见面的程度。 更何况,她也只裹着一条浴袍而已。 “我……我行李箱忘拿了……!”林乐桃惊慌失措,连忙解释,“我衣服都泡水里了,只能这样出来取——” 她不解释还好,这话一出口,顾序川的脸色骤变,而林乐桃也自知失言,声音被她死死掐在喉咙里。 “闭上眼睛!!!不许瞎想!!!” 她也顾不得什么良好素养了,当下几乎是吼出来,命令着对方。 话音方落,顾序川老老实实地照做,与此同时,那人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恼怒,“还不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