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巧珍万万没想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居然绕不开“相亲”这个坑。 在临海市的记忆里,好歹还只是严漱雪提了一嘴,到了方舟上,居然就要付诸行动了。 曲漓歌送走了两个工作人员,拉上餐馆的卷帘门,长长叹了口气:“我就说最近不太平,果然外面传的是真的!” 见钟巧珍看向自己,曲漓歌无奈地笑了一下:“已经五年了,老实说,比我想象中的时间已经算推迟了。” 钟巧珍仔细想了一下,回过味儿来。 方舟上的人们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因为情势所迫,集中在这艘船上。一开始,大家只求保命;保住命以后,会想要离开草海,去找出路;但五年过去了,出路仍未找到,与外界通讯断绝的情况下,人心自然会变动。 就像钟巧珍碰到的自然真理教那样,有些人开始怀疑整个世界都已经灭亡,只剩下了方舟上的这一撮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供证明,但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大家从此以后就要在这艘方舟上生活了;就算不是真的,在大家出不去的情况下,也只能在这艘方舟上生活。 于是,在生存没有受到紧迫威胁的情况下,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求滋生,其中无可避免的就是暴力和性。 方天放的管理团队凭借着强于其他人的变异能力已经将方舟管理得相当不错,但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永远维持这个局面。 方舟上没有监狱,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维系一个监狱。把人扔进牢里,然后让其他人干活养着这群罪犯不像是惩罚而更像奖励,何况,探索草海也好、建设方舟也罢都需要青壮年劳动力,在危险区域,放出去一支小队能活着回来几个人是不确定的,越到后面越是如此,所以,必须有鼓励人出去探索的推动力,同时,还需要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来补充损耗。 无论怎么看,推动方舟上的男女走到一起都成了管理者下一步必须要走的路。 “前几天我听人说两楼有个小姑娘晚上出门被人欺负了,到现在也没找着犯人,如果管理层不出面,后续这种事情也许会越来越多。” 钟巧珍沉默了,她一心修道,离开红尘很久,但并不是没见过现实的冷酷。 饥荒年代,动乱之时,路上流亡的难民排成队伍都看不到头,多的是强抢民女,卖妻鬻女的糟心事,想帮也帮不过来。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修道之人最后能做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多。 曲漓歌来回看看钟巧珍和沈鲜说:“干嘛耷拉着脸,办法总比困难多。去就去呗,你们要是看到顺眼的,大可以试试,要是看不上,你俩不介意的话,搭个伙过日子,好歹能拖个一年半载,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至于我……”曲漓歌摇摇头,“平安都五岁了,不在乎这个,到时候再看吧。” 沈鲜说:“漓歌姐,我能保护你们!” “得了你。”曲漓歌伸出指头戳瘦弱的沈鲜,把他戳得往后退了半步,“连我都打不过,让你出去跟人打,不是让你去送死?” 沈鲜说:“五年前是你救了我的命,就算让我真的为你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曲漓歌说:“沈鲜,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哎,巧珍,你干吗去?” 钟巧珍打开门:“出去走走。” “你是没听我刚刚说的吗,大晚上的附近危险!” 钟巧珍拔出后腰的匕首:“我带了武器,而且自由军那个事还没结,方舟上面估计会派人暗中看着我,现在是我最安全的时候。” 曲漓歌哑口无言。 “走了。”钟巧珍挥挥手,离开“好美味”。 春天的风迎面吹来,带着舒适的凉意,但这个夜注定不会安稳惬意。工作人员挨家挨户通知开相亲会的事,在每家人家都刮起了一阵风,有人迷惘,有人焦虑,有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钟巧珍远离人群,又走到了港口边。 今天早上,她才在这里捡了个重伤员,现在船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夜晚的草海危险性会加倍,所以方舟不鼓励大家晚上出海,夜钓打渔,当然,良言难劝想死的鬼,你要一意孤行非想去,巡逻队也懒得管你。 钟巧珍就这么跳到船身上,解开绳索,发动引擎,开着船出去。 深色的草海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不是风刮过草海的响声,而是草海中藏着的无数生物在草丛中活动的声音。 钟巧珍调整方向,很快将船开到了自己昨天遇到娃儿鱼和自由军的地方,停在一号线旁边。 这个区域还是安全区域,虽然夜晚肯定比白天危险,

但不至于致命,钟巧珍这一路驶来,并没碰到什么问题。 那几个自由军到底是碰到了什么才死伤惨重?他们出三号线了吗? 钟巧珍仔细回想,她遇见那几个人的时候,他们在追一头鲸鱼,但鲸鱼搞不出那种密密麻麻的伤痕,所以伤害那个自由军的一定是这片草海里其他的东西,问题是,是什么东西?而这片广袤神秘的草海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距离相亲会召开的时间还剩三天,钟巧珍本来还能慢慢来,现在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要解决方舟的问题,就必须打通方舟与外界的通路,也就是说,她要尽快找到这片漭原中隐藏的秘密。 钟巧珍不再犹豫,她将船只固定在1号线附近的灯标桩子上,在自己腰上绑了绳子,另一头系在船尾舵上,绑了个死结,试了下牢固程度后便纵身跃进了草海之中。 钟巧珍不怕有人跟着她,除非那群自由军的暗哨也不顾死活,晚上往草海里跳,反正如果是她,只会在船上等着她这个缺心眼的晚上往草海里跳的元人上来,自己是不会涉险的,也没有必要。 钟巧珍下去以后,还真的等了一会儿,一方面适应草海中昏暗的环境,另一方面观察一下上面。 果然,她下去后没多久,上层草海不久就有涟漪波动,好像有什么船只靠了过来,但靠近以后并没人下来。 “猜对了。”钟巧珍想着,不再顾忌,用灵力包裹住自己,点亮头灯,往草海深处扎去。 钟巧珍分析那几个自由军是晚上出的事,不然白昼人来人往,有事不会没人发现,但这里头还有一个疑点。钟巧珍推测自由军全都登记在册,需要按时点卯,就算存在私自行动的可能,但是失踪一晚上,方舟上层应该不会糊涂到没有察觉,但昨晚上,钟巧珍确实没有感觉方舟上的气氛有诡异之处,所以,她觉得…… “方舟上层是知道那群人的去向的。” 换言之,那几个自由军之所以会出现在一号线附近是带着某种任务去的,甚至,所谓的围海狩猎,驱赶民众也是有意为之的高调,为的就是控制舆论,所以,他们一晚上没回来也没有引起管理层的重视,因为管理层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并不知道那几个执行计划的自由军是真的出了事。 “方舟的管理层有什么事瞒着大家?”钟巧珍一边飞速思考,一边小心地在草海中穿梭。 草海是个十分奇怪的存在,不是海,却也不算草丛,它既有海水的浮力,但因为不像海水一样是透明的,进入其中后,密密麻麻的草茎会遮挡人的视线,加上草海里可能潜伏着危险的变异生物,钟巧珍行进得十分缓慢。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钟巧珍让绳索放到了头,但她没能在草海里有任何特殊发现。 “看来确实不是在这附近出的事。”虽然下来前也觉得自己运气不会那么好,钟巧珍多少还是有点失望,不过她会趁夜下草海当然不是无准备而来。 钟巧珍在草海中稳住身形,原地转了一圈,基本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布包,里头放着一小撮早晨那个自由军的头发。 发是人的精气之余,如果换成别人,这件事肯定无解,但钟巧珍可以搞定。 钟巧珍咬咬牙,指尖起一撮明火,将那一小撮头发点,用匕首划开自己另一个手指,而后于草海之中凌空写符。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寿终命尽,魂魄归邑。浩浩大河,巍巍青山,千里漭原,游魂流离。今请山神,再拜河伯,重开地门,再降天梯,修士钟巧珍,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此地新魄,魂兮归来!” 钟巧珍写得是追魂符,她要试着召唤那名多半已经不在人世的自由军的魂魄。 钟巧珍尝试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但符画完,咒念完后,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有了变化。 变化很微妙,就像是流动的风突然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像在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给定住。荒草不再摇晃,风声似乎也停了,有一种黏着在四周逐渐成型。 钟巧珍的神经绷紧,警惕地打量四周。 钟巧珍询问过曲漓歌和其他人,虽然这些人在草海上的方舟中生活了五年,但谁也不知道草海是哪里来的,似乎是一夕之间,这里就变成了这样,而他们走投无路,误打误撞上了方天放的方舟。 换言之,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招魂咒有一定概率会跑偏,招来别的东西。 但钟巧珍毕竟是用招魂对象的头发做的引,虽然现在她修为很低,但以血写符,按理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除非……这里有十分古怪又强大的东西,强行介入了她与那名死去自由军的联系。

想什么就来什么,草海中由远及近突然吹过来一阵冷风。风过之处,刚刚那种黏着感烟消云散,但钟巧珍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她感到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乎正在朝她缓慢地移动过来。 钟巧珍看不到那东西,但能感觉到那种古怪而强大的压迫感,像一只蚂蚁在仰头看一只大象正要踩下来的脚。 “呱!” 钟巧珍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只娃儿鱼出现在她身边。 后者激动万分地比划着什么,嘴里叫个不停,见钟巧珍没理解,它干脆一把抓住钟巧珍的手,用力一跃,将她拉走。 “等等!”钟巧珍想说话,身后猛然迫过来一股寒气,她回头一望,只见自己身后的漭原之中阴沉沉出现了一大团暗影。 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钟巧珍额头顿时冒出了一层汗。 那竟然也是一艘方舟,一艘和草海上方一模一样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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