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 “顾序川”三个字简直烫眼睛，林乐桃飞快地调整好眼下自己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又往下面看去，意图在一串人名单中找到几个自己熟悉的，好率先开始签到任务。 然而天公不作美，在她拿着笔和纸左顾右盼、寻寻觅觅的功夫，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毫不客气地挡在她的眼前。 “嗨……”林乐桃嘴角微微抽动，笑容比哭还难看。 “愣着干吗，让我签字啊。”顾序川看她这副样子，轻轻地嗤过一声，“后面还有人等着排队呢。” 林乐桃无奈地听着那人胡扯，这会儿离比赛开始还早，场边压根没几个人，大家都在观众席上坐着聊天。 “我是想着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哪能让您亲自过来签名……”林乐桃小声咕哝一句，随后当着大家的面，笑盈盈地将笔和纸递到顾序川的面前，开始今天的营业，“在这里签名字就行，顾总。” 她特意加重后面那两个字，在那人低头签字的间隙，林乐桃不由悄悄打量起对方。 顾序川微微弯着腰，使人都能看到他那乌黑浓密的头发。他身上穿着不余一丝褶皱的浅灰色运动服，露着修长精壮的小臂，身材线条漂亮得仿佛是来走t台而不是来打比赛的。 签字的功夫，有员工认出了顾序川，忙挤上来同他打着招呼。 男人对待外人永远礼数有加，像极了林乐桃初次见他时的样子。可他在只有与林乐桃两人时，却又不那么拘束，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脸上的面具被微微掀开一角，露出背后的真实模样。 “别忘了中午的事。” 在放下笔的功夫，顾序川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提醒着林乐桃。 他的眉眼干净而流畅，眸光深邃，这时盯着林乐桃发愣的面孔，饱满的唇型稍稍向上一挑。 两人与四周好像隔着一道厚重的结界，少了周遭混乱而嘈杂声，林乐桃猛烈的心跳声显得分外明显。 她太紧张了，面对像顾序川这样的人，很难有人能做到坦然自若，哪怕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而对方则是肆无忌惮地闯入自己生活，将平静的湖泊掀起阵阵波浪。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在帮着别的同事整理完第一场所有参赛成员的名单后，林乐桃和他们一同坐在场边的椅子上。体育馆内灯光明亮，橡胶鞋与光亮的木色地板摩擦碰撞，时不时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声音。 这种场合下，总有一个最显眼的。 顾序川一路厮杀向上，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决赛圈，他代表的是集团总部的职能部门，行政那边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仿佛终于能在这次运动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 “顾序川以前是运动员吗？”林乐桃听着张瑶她们在一旁讨论着，虽然音量控制得很好，可明显就能看出那人在打比赛时，周遭的气氛比以往热闹很多。 “打得不错呢，这次总部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看咱们这次怎么着也能挤进八强，市队下来的那几名运动员还是不能小觑。” “我倒觉得咱们能进前五，就看顾序川给不给总部争气了。” 林乐桃抿着嘴唇，视线很难从那人身上挪走，明明她对这种比赛不太感兴趣，可今年有了新人的加入，无论是谁都免不了多看上几眼。 更何况这个人还有点特别。 他为什么会找上我？林乐桃的疑虑更深了。 华盛集团在国内享有盛名，规模宏大，集团又位于首都，董事长顾业的地位更是颇高。这样一个和自己有着阶级差距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和自己产生交集？ 但是话又说回来，林乐桃暗暗攥紧拳头。 自己真的很需要那笔钱来给姥姥支付医药费。 一上午的运动会，就被林乐桃这样浑水摸鱼摸过去。 眼见着过了中午，部门里的同事开始吆喝着一起去外面的饭馆吃饭，林乐桃跟着众人屁股后面慢慢地收拾着，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理由躲过这场团建。 “小桃，你快点啊！” 见自己被提及，电光石火间，林乐桃最终还是心一横，咬咬牙开口，“我家里临时有事，就先不去了！” “啊……不是吧小桃！”同事明显失落，“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吗，连中午饭都没法吃了？” “真是不好意思！”林乐桃下定决心，再次拒绝了他们，“刚才家里突然来电话，真是有要紧的事，我这就得走了。” 几名同事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再过多问下去，只是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林乐桃同他们又闲扯了几

句，在走出体育馆的大门后，继而掏出手机发了信息。 【一颗小屁桃：我是直接去你定位的地方吗？】 【顾序川：坐我车吧，我在的停车场】 【顾序川：车牌巍aa6060】 许是跟着这种企业呆久了的原因，林乐桃大概也知道顾序川发的这个车牌代表什么意思。本身a开头的车子在市里就属于家中有些门道的，更何况这个还是双a，外加后面的数字念起来算是顺口，肯定是费了不少门路弄来的，或者是干脆和相关人员颇为熟稔，人家专门留下号码拿来孝敬他的。 她不想引人过多注意，甚至是从一层旁边的安全通道下至停车场，在一番寻找后，终于看到在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8l。 ——果然是一辆官车。 林乐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敲敲漆黑的车窗。 车锁发出“咔哒”一声，在注意到四周没什么同事后，林乐桃飞快地打开门，猫着腰钻进副驾驶。 车内静谧无声，男人早就换上了平时上班穿的西装，见林乐桃来了，他平静的瞳仁间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狡黠，可说话的语气仍是遮个密不透风，“这么快就来了，看来是想通了？” 他这车隔音效果甚佳，车窗还贴着黑色的车膜，旁人只是看一眼车牌号和车型就要敬而远之，就算有好奇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只有飞快地瞟上一眼。 林乐桃暗暗地腹诽，表面却毕恭毕敬，“这里人多眼杂，我不快点过来，难道还要慢悠悠、大摇大摆、敲锣打鼓地来找您？” 顾序川低头浅笑，“你这么急于公开，我也不是不行。” “停，我们说好的。”林乐桃丝毫不敢有所僭越，出声提醒，“这种关系仅限于你家人面前。” 顾序川的笑意收敛了些，发动车子，不再将话题进行下去，“安全带系好，我要开车了。” 他预订的那家餐厅是城中有名的米其林，环境素雅，坐落在城中不太起眼的位置，一般人很难能找到那里。 明明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可顾序川依然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前台的服务员看清来人，连忙绕过台子走过来，将顾序川和林乐桃往餐厅深处引带。 两人来至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小包厢，林乐桃与顾序川两人面对面地落座，等服务员出去倒茶备餐的功夫，顾序川便将那份协议展在桌子上。 “怎么……？”林乐桃顿时警觉。 对方不解，好笑道：“签字啊？” 林乐桃这会儿饥肠辘辘，面对顾序川的淫威，下意识开口抱怨，“连饭都不让吃，上来就先签字！？” 顾序川的动作停滞一瞬，转而将协议收起放到一旁，“好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这家餐厅是做私房菜的，黑松露龙虾意面和海鲜一品煲都非常有名，连鸡蛋挞里也加了燕窝，小笼包里都加上黑松露，每道菜随随便便价格就三四位数起。 而顾序川就像个常驻客一样，行云流水般点过几道菜，之后便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身子向后靠着椅背，等着林乐桃选完自己想吃的菜品。 林乐桃只在安娜过生日时来过这里一次，她翻了翻菜单，又听过服务生念完已经点过的菜品，只增加了一道甜品和一碟炒青菜。 见状，顾序川开口问她，“不喜欢这儿吗？” “没有，我是看你已经点了许多了。”林乐桃眼下已经平复好心情，语调也变得缓和很多，“数量超标容易吃不完，浪费。” 顾序川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是吗，我又没点主食。” 林乐桃没接他的话，而是一人率先陷入沉默，目光持续盯着旁边池子里的游鱼，心口像是一面绷得很紧的鼓。 服务生很快进来给他们倒酒和饮料，顾序川拿起杯子，五指骨节分明，是一双甚是漂亮的手。 “那么吃过这顿饭，协议就开始生效了？” “我有个额外要求，”林乐桃咬着下唇，心一横，“……报酬能不能先付我一半？” 顾序川有些意外，但仍是维持良好的风度，眨眨明眸，“怎么？” “是家里的事……”想到自己的姥姥，林乐桃的声音有些发涩，随后话语重上几分，“家里人有事需要一大笔钱，但具体我不方便和你透露，协议里也写了，‘不过分打探双方的私事’——这就属于我的私事！” 对方感到颇为好笑，看着她像在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奶猫，丝毫没有什么杀伤力。 “行。”顾序川慢悠悠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为轻巧，但落到林乐桃心头

却砸得很重，一笔高昂的医药费，放在顾序川那里就是“这有什么难的”，而在前几天，妈妈还在同自己说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林乐桃倏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又明白世人并非生而公平。 玻璃杯清脆的相撞声传入耳内，放下手中的钢笔，从这一刻起，林乐桃意识到自己多了一种无法昭告的身份，四目相对之时，她明白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