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囹圄(一)
夜幕渐渐降临,一轮皎洁的月亮冉冉升起,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就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天际。 因为天子对嬣婉的死从头到尾都不发话,底下人自当是天子不重视,嬣婉的葬礼简单、潦草,来祭拜的人更是寥寥无已。 趁着夜色齐玉走进灵堂里,在那里他看到嬣婉她被安放在一张黑色的棺椁之内。她身着灰白色长袍,衣衫素净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袖口和衣摆处用金线绣了一些简单的花卉图案。这衣裳还是当年她在尚衣局的常嬷嬷所制,常嬷嬷无法越矩,只能尽自已所能在袖口处为嬣婉的衣裳加了点缀。 嬣婉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在脑后,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那是她最喜爱的物品,是子骞曾送她的定情信物。锦慧在替她收拾入殓时,特意替她簪上。至于天子所赏赐的一切金银珠宝皆被嬣婉舍弃,她只希望与紫禁城彻底割裂得干干净净。 虽然嬣婉这只是假死,但看着她静静得躺在棺椁里面色苍白,神情安然,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看着眼前这样的她齐玉心中还是莫名有些惆怅。 “齐大人,娘娘她……”锦慧的泪还挂在脸上,见着齐玉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逝者已矣,生者如厮,就算再不能相见,但她也愿你珍惜自已,好好活着。” “我自小便被家人卖了,后来又进了宫,一直没有亲人,直到遇见了娘娘,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今娘娘也不在了,于我而言,活着便没有什么意义。” “锦慧,你千万不要这样自轻自贱,对离去的她而言,最大的惦念便是她所在意之人好好活着。”他这话既是宽慰锦慧,亦是慰藉自已。 “大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可奴婢只要一想到这紫禁城里从此就我孤单一人,便……”锦慧话未说完,便又开始抽泣。 “你若是不嫌弃,我愿做你的兄长,至少在这宫里,我们也算有个伴。”言罢,齐玉的目光拉得很长。 锦慧有些讶异,见齐玉真诚冲自已点点头,遂感激不已,对着齐玉行跪拜礼:“奴婢叩谢大人……”。 齐玉连忙上前相扶:“快起来,你怎么还叫我大人,私下的时候你都可以叫我兄长。” “兄长……”锦慧脸上泪光闪闪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翌日,婉嫔出殡,来相送的无非皇后与王恭妃,皇后依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看着嬣婉的棺椁被盖上时,不禁暗自抹泪。 一个将要去送葬的小太监临行前内急,他急急忙忙找地方去解手,不料却恰好撞见正要去储秀宫的万历。 小太监慌忙跪下,生怕自已冲撞了圣上。 万历见他一身素白,似想起什么,面上怔怔的。 汪福海瞧出天子的心思,他思索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皇上,今日婉嫔出殡,您,可要去瞧瞧?” 万历听闻,哑然不语,这几日他的寝宫里夜夜笙歌,他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已将她的死彻底遗忘,可临了才发现,终究一切不过是徒劳。 半晌,他调转头向着灵堂方向而去。汪福海立即示意身后的仪仗队退下,自已默默跟在帝王身后。 当万历透过不远处的白色纱帐看到停放在灵堂中的黑色棺椁时,他感觉眼前的世界再次一片黑暗。她走了,走得这样突然而决绝,她将曾经带给过他的悲欢离合也一并带走,留给他的还剩什么呢?如此这样,他还要去给她送行吗?这令他这个天子情何以堪? 就在天子暗自思索的瞬间,乌云如墨般晕染了天空,与这座宫殿的金碧辉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万历的脚下似有什么束缚着他前行,他再无法动弹,就那样在原地愣了许久,最后落寞的说了一句:“回乾清宫。” 这便是帝王的绝情,宁愿自已负他人,也不愿他人负自已。他憎恨自已被这份感情牵扯多年,他告诫自已是时候摆脱这无谓的执着惦念。风在空气中来回狰狞呜咽,好似此时天子心中百转先回的纠缠拉扯。 出殡的队伍缓缓前行,穿过一道道朱红色的宫门,向着大明朝的皇陵而去。而嬣婉也终于以这种令人唏嘘的方向离开了紫禁城。 当她有些恍惚得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具棺材里。棺材里逼仄、阴暗,不免令人惧怕。她只能努力克制住恐惧,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阴沉的天空下,皇陵里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若干身着素白长袍的送葬人抬着嬣婉的棺椁向陵墓走去。他们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墓室,这便是万历后妃的陪葬居所,较万历自已的墓室而言,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些简单的壁画和石刻。 在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送葬人推开石门,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墓室的一角,嬣婉的棺椁被轻轻地放下,在她之前只有一
个嫔妃病死后被葬在这里。 而后,她听见那些送葬人仓促离开的脚步声,他们仿佛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此时的嬣婉感觉自已的身体在夜风中摇曳,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 墓室里死亡的寂静包裹着她,尽管她曾穿越到过现代,也知道现代人很多不信鬼神之说,可此时此刻独自一人躺在棺材里,她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瑟瑟发抖。 回想在现代时,她还曾在楚天的带领下来过这里,当知晓明朝十三陵唯有万历的定陵被掘了时,她还跟楚天一同嘲笑和唾弃那是万历恶有恶报。可如今她自已也躺在定陵的陪葬陵里,这种感觉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昏昏沉沉间,她哭笑不得、百无聊赖,又无意识晕了过去。 萧然一直躲在远处静静的观察着嬣婉“安葬”的整个过程,只过此时的他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已当下的心境。眼下他也只能这样看着而什么也不能做,静静的等到天黑不易被发现时,他方才能将她从里面解救出来。 紫禁城乾清宫大殿内,万历半倚在冰冷紫檀木椅之上,他的眼睛空洞而深远,凝视着虚无的空气,仿佛在找寻着什么,可他一无所获。直到他夜幕降临依然独坐在那里,他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曳,孤独而寂寥。 夜色渐沉,他似终想起什么,起身快步往白日他曾挣扎过的地方走去。 当他走到灵堂之时,黑色的棺椁早已不见踪影,殿堂里空空荡荡,仿佛今日他看到一切的只是幻影。她就这样从此消失在紫禁城里,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漠然走出殿堂,惨白的月色照在他的脸上,一种无法言喻落寞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中弥漫开来。 夜色如墨,月光冷清地洒在皇陵的封土堆上。两道身影悄悄穿过宫墙,跑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偷偷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迅速溜到一旁的灌木丛中,以便更靠近墓室。 待萧然避开守陵人进去墓室后,齐玉紧跟其后也进了墓室。他们合力打开了棺椁,没有更多时间停留,齐玉在为婉儿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又快速将唤醒的药放入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