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中有别的念头，张明志在李春燕的招呼下坐到了秋景的对面。 秋景看到了张明志刚刚眼里闪过的不满，以及他扭头就想走的动作。她心中想着如此正好，看来这场相看很快就能结束。算算时间，她还是能赶回小杨村的。 不过她心思才一转，就看到张明志改了主意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张明志眼镜后的眼睛往上挑着，他的视线从秋景的脸上往下打量着，很不礼貌，仿佛挑白菜一样，挑剔的神色是越看越不满。 “你长得又黑又黄，身材又臃肿，让人看了就没有想法。虽然说晚上灯关了女人都一个样，但你还是长得太丑了。我还是想要找好看的，皮子白嫩一些的女人当老婆。 你们知青不都是城里人吗？怎么一个个都上不了台面，还没我们山阳镇农村姑娘好看。听说你们这些知青为了回城，什么事都能做得出，到处给人献身，是不是没几个是干净的了？不过你应该还是干净的，毕竟你长得丑，别人怕是看不上。” 斯的外貌只是张明志内里粗俗不堪的掩饰，不过对着秋景，他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他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言语之中是有着对她，不，或者是对所有想要嫁人回城知青的歧视和玩弄。 若跟他相看的是其他知青，她们心中此刻肯定被羞耻感填满。秋景并不是真来相看，也根本没想过为了回城嫁给张明志，因此她心中并没有羞耻感，而只有怒意。 对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的怒意！ “当然，我觉得你还是干净的，别人可就不一定了。你长得丑是丑，但还是有优点的。毕竟能当上小学老师的知青不多，你脑子还算有点内容，勉勉强强能跟我有共同的语言。” 贬低了秋景一番，张明志一副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找出秋景还有些优点的模样继续道。他眼神依旧是高高在上和鄙夷的，夸奖秋景仿佛他做了莫大的牺牲。同时，他又是得意的。 在他心中，秋景这种急着回城的女知青是不可能放弃他这个优秀青年的，尤其是秋景这种外貌上几乎一无是处的女人。信中所提的要求，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虽然跟一个丑女人结婚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但一想到只是结个婚就能得到一大笔钱，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就兴奋地敲起桌子来。 等拿到钱了，他就跟这女人离婚。 当然，这女人丑是丑了点，但结婚了，他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不过，要是这个女人白嫩一些就更好了，他可以人财两得。 如此想着，张明志打量起秋景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了。 秋景冷眸回视张明志，冷笑了声。“斯败类这个词，以往我只在本上见过。如今我总算在现实中见到了什么是斯败类。张明志同志，谢谢你让我大开眼界。” 秋景很少发怒，很少骂人，张明志算是她下乡这几年开口骂的第一人。 “你！”张明志没想到秋景开口对着他就是这么一番话，他何时被女人骂过，顿时怒起。“臭女表子……” “说你是斯败类已经是我高看你了，你连尊重他人最基本的道德观念都没有，或许用衣冠禽兽来形容你更贴切。想打我？那我不介意让更多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面对张明志挥过来的手，秋景毫无惧意。 此时正是饭点，进饭店吃晚饭的人多了起来，张明志的那一声怒骂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以张明志那虚伪的模样，他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做什么的。 果然，对上周边人的视线，张明志忍着怒气收回手，坐了回去，视线阴沉沉地盯着秋景。 “秋景，你这说的什么话?明志夸你你还不高兴了？你这是听不懂明志的夸奖，误会了他的意思？看来你脑子也不是灵的！你这是一点优点都没有了！” 一旁的李春燕对着秋景很是不满地开口。 “秋景，你这种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优点的知青，除了明志，没人能看得上你了。明志可是我们山阳镇最优秀的青年，跟哪个领导都能说得上话。 在我们山阳镇，没有人不认识明志，不给明志面子，明志如果想帮你回城，那是分分钟能搞定的事。你快跟明志道歉，别错失了机会。” 李春燕先对着秋景一通贬低，再来好言相劝，很是替秋景思量的模样。而张明志再次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秋景低头道歉。 他心里的恼怒没有平息，他想着，等秋景嫁给他，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跟她离婚。 秋景连眼神都没有给张明志一点，她转头问李春燕，“李婶子，你有女儿吗？” “我当然有女儿，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还不给明志道歉？”李春燕看秋景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刻薄的脸上更是不

满。 “李婶子你有女儿，你应该对你女儿更好一些。张明志既然这么好，你不应该错失机会，你应该把你女儿嫁给他，真的。”秋景很真诚地建议着，话音落，她便站了起来。“今天就这样，谢谢婶子帮忙，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秋景便离开座位往国营饭店外走去。 张明志这样的人，不应该浪费她的时间。 等着秋景道歉，认为钱能轻易到手的张明志见秋景要走，当即更加恼怒起来。但饭店里吃饭的人视线若有似无地朝他们这个位置看过来，他强忍住破口大骂的粗鄙话语。 李春燕也恼怒了，她带人相看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人敢在她提出相看结束之前离开的，秋景太不给她面子了。 她不怕别人的视线，于是上前就拦住秋景，鄙夷又大声道，“秋景，你是不是对你自己心中没点数？就你这样的，又丑年纪又大，竟然还不满明志这样的条件？是不是科长，厂长那些你才看得上？我劝你别太贪心，人家科长厂长那些眼睛可不瞎，你这样的，人家可看不上。” 李春燕嗓门大，当即所有人视线都往秋景身上集中。看清了秋景的模样，不少人很是认同李春燕的话，交头接耳起来。 秋景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她冷声。“我以后嫁给谁就不劳婶子费心了。婶子，你真的应该对你女儿再好一些，张明志同志这么个斯败类的好女婿，你可别便宜了别人。” 李春燕和张明志几次三番贬低她，她回敬一下他们是应该的。 当然，对于李春燕和张明志这样的人，秋景不想多费口舌，说完这句话后就大跨步离开了国营饭店。 “什么人，呸！她想回城，我好心好意给她找了我侄子这样的好青年，她竟然还不满意。不满意我侄子就算了，竟然还污蔑我侄子人品，真是白瞎了我的真心。我侄子可是有头有脸，在山阳镇哪里都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人品是杠杠的，可不是任由她污蔑就污蔑得来的！” 秋景一走，原本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了张明志身上。 张明志脸上的怒意迅速隐藏，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温和地对李春燕道，“婶子，别生气，今天多谢你。为我的婚事你也操了不少心，我请杨大厨给您做几道好吃的菜。” 杨大厨是山阳镇国营饭店厨艺最好的厨师，普通人想请杨大厨做菜是不可能的。因此张明志一说出这句话，很多人是不信张明志能请得动杨大厨的。 张明志对此却是很自信，因为他跟杨大厨有交情。他请杨大厨做菜，杨大厨是不会拒绝的。 张明志是个很有虚荣心且心胸狭窄的人，他恼怒秋景，定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个有身份的人，而秋景就是个又丑又贪心的人。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自信地招来了服务员。“麻烦帮我把杨大厨请来一趟，我请他做几道菜，我姓张，东阳小学的。” 服务员看他穿着最新款的衣服，手上戴着花钱都买不到的表，且他一副质彬彬又事业成功的模样，想了想，转头去了后厨。 后厨，壮实的杨大厨精心地准备着菜肴，听到服务员说有人找他，便问，“谁？” “姓张，从东阳小学来的。” “张明志，他找我做啥？”杨大厨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说想请你做几道菜？”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哪有时间给他做菜？你分不清重点是吗？不知道晚点有重要人物到饭店里来吃饭吗？镇长记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出差错，我哪有时间给张明志那小人物做菜。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杨大厨对张明志印象不好，之前几次给张明志做菜，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女儿的班主任。张明志却是分不清现况，到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自己要巴结他了，次次来国营饭店都找他做饭充面子。 现在他女儿小学毕业了，他才懒得搭理他。 服务员被杨大厨骂了顿，很是不开心，转头就怒气匆匆大声喊道。“张明志，杨大厨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杨大厨要给大人物做菜，没时间给你这种小人物做菜，别来烦杨大厨了！” “噗！” “哈哈哈！” 哄堂大笑！ 张明志脸都绿了，此刻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没有收住，让所有看着他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哟，我看刚刚那姑娘说的没错，这人说不定真是个斯败类。” “是不是斯败类不知道，品行肯定没有那么好。他刚刚的表情可吓人咧！” “可恶！”在众人嘲讽中，张明志没脸在国营饭店待下去了，他咬牙切齿地出了饭店，想着以后一定要给杨大厨

好看。 “这杨大厨太可恶了！以后我们都不来这里了！明志，别气，这杨大厨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以后有得他后悔！”李春燕脸含怒气道。 “要不是你让我相看秋景这样的人，我今天会这么丢脸？”丢了脸面的张明志把怒气发李春燕身上。 “确实是我的错。不过今天这事还得怪你向奶奶，她可跟我夸了秋景是个好姑娘，没想到是这种货色。以后那些姑娘我没亲眼看到就不给你介绍，我保证以后给你介绍的姑娘都是好的。” “不用，就先娶秋景。”张明志怒气未消。 李春燕意外，“你还看得上她？” 说实话，李春燕是看不上秋景的。以她对张明志的了解，张明志应该更看不上秋景才是。而且刚刚秋景都落了张明志的脸面了，按理来说，张明志是绝对不会娶秋景这种女人的。 “女人嘛，多教训几次就能老实听话了。”张明志鄙夷了一声。 李春燕点头，“确实。不过，人家心气高，可不愿意嫁过来呢。” “又不是没法子。”张明志望着黑乎乎的天色，眯着眼说道。“婶子，你帮我个忙。” 信中所提的钱，他是一定要得到的。今天秋景让他丢了面子，他以后要加倍让她还回来！ 秋景出了饭店后便快步沿着来时拖拉机停车的地方走，因此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张明志被打脸的插曲。 她赶去自己下车地点时才得知，最后一辆去平恩县的拖拉机十分钟前刚离开。 没有拖拉机，靠双脚走回平恩县得好几个小时。此时天已经黑，人少，路上不安全。 无法，秋景只能放弃了回平恩县的计划，打算先去招待所过一晚。 山阳镇的招待所就在国营饭店附近，秋景只好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