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听了这些道理,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去反驳。

大哥胆子小,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二哥看看母亲的脸色,再想了想母亲说的一番道理,他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小哥哥这才觉出自己确实年轻,没有考虑到生活环境这一层,但心里又总不得劲,只不好公然再反对母亲,看着小妹,喉结上下动了动,咽回了要说的话。

梅香低着头,到底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她的内心非常不平静,可是,到底要怎么赔那两块布料,她不晓得。她只晓得自己不愿意和富贵的亲事,她更晓得如若说出不愿意,母亲非骂死她不可;她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她更没有勇气去挑衅母亲的脾气,终究,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赔那两块布料;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瞬,仅仅是一瞬间,一个身影在脑海里一晃而过,在月光下,那个充满失落的背影,那是算了吧,为什么还去想过去了的事,已经没有可能的事,还去想他做什么哩。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二嫂在院门口看见梅香,悄悄问道:“小妹,你跟妈说了没有”梅香又红了脸,皱着眉摇摇头。二嫂又问:“那你看到底怎么样哩你不能就这么真的答应了吧”梅香又摇摇头,回头向家里看看,低声说道:“不怎么样,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妈都答应了,我还能反悔么”二嫂拉了她的胳膊一下,道:“小妹,那你自己都晓得不怎么样,不愿意,你就跟妈说不愿意,这可是你一生的大事啊。”

梅香脸露难色,想到母亲她还是没有表态。

夜里,梅香坐在纺车前纺纱,母亲叮嘱她早些去睡,她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

她的内心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可是,却又这般的无可奈何,她想:可能这就是她的命吧,那就把一世不算了,只要自己吃苦耐劳,日子总还有盼头,至于,富贵,她不愿意去深想,她一点儿也不了解那个人,似乎打心底里就不想去试着了解,或许,就如她母亲说的,山里嘛,养个鸡鸭牲口,辛苦一点上山搞柴火,总还是有日子过的,她自认为还是能吃得住富贵的,自己不懒不馋的,除了心里不如意他,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若是将来哪个晓得将来哩,村里人不都这样过的么,自己也没什么不同吧,到那时再说吧。她将所有的心事,默默地藏在自己的心底,谁也不想说。

这一年,梅香在家拼命做活,白天做工分,晚上歇工回来,吃了晚饭就坐在纺车前。她不晓得母亲什么时候就会答应人家,将自己出嫁了,当然,也要看男方的下日时间,她不愿去考虑这些事情,因为想起这些事,她就觉得挺闹心,心里一闹腾,更难熬,不如只想想在家里的这些日子,自己抓紧时间做事情。

春去秋来,中秋的前一天,富贵拎了一块油纸包的大月饼,一只母老鸭,来给丈母娘拜节。他还带了一块蓝头巾和一斤茶叶,茶叶说是今年的明前新茶,梅香一家都不懂什么新茶陈茶的,远道而来,礼轻情意重;蓝头巾是送给梅香的,乐呵呵地递给梅香,梅香当着母亲的面,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平淡地说了一句:“放那里就是了。”梅香母亲对他却比上回热情了不少,忙着让梅香给他泡茶,自己亲自下厨又打了一碗三个的糖水蛋。

富贵一边喝着甜甜的糖水,心里倒比糖水更甜上几分。在穷苦人家,这一碗糖水蛋,足以证明了老丈母娘的心意,就是认定了他这个女婿,他心里可不是乐开了花。况且,这糖水十分的甜,肯定是多放了一勺红糖,可见丈母娘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心里一高兴,三两口就把三个蛋吃净了。

梅香在一旁板着脸,见他吃完了,就把碗筷收了去厨房。她母亲叮嘱了一声:我去园里搞菜啊,你陪着富贵说会儿话。梅香忙追出去,对她母亲说道:“妈,你歇会儿吧,我去就行咧。”

她母亲向屋里努了努嘴,梅香仍然装作没看见,拿过她母亲手上的篮子,径直往菜园里去了。她母亲微微笑了笑,只当她是姑娘家,到底有些害羞罢了,哪里知道她心里实则一万个不愿意哩。

到了中饭时间,照例让几个哥嫂来一起陪着。小哥说自己忙哩,抽不出时间,吃了赶紧要去做工;只大哥和二哥喜好两杯淡酒,陪着富贵吃菜。富贵好抽烟,却是滴酒不沾的人,到了这里,只说了一句不喝酒的,哥嫂们认为他是在生处客气,便央他喝两杯,谁知一杯下肚,满脸通红,再喝一杯,便直摆手说自己头晕,喝不了酒。大伙儿这才明白,他果真是喝不得酒,也不好再勉强他。一顿饭,富贵吃得心里一面美滋滋的,一面是晕晕乎乎的。本来打算吃了饭就往家赶,这会儿哪里还走得了路。梅香母亲见不是个事,便招呼富贵去大哥家房里歇一个中觉;富贵强撑着眼皮说:“不打紧的,睡一会儿就没事了。”颠颠歪歪的,跟着大哥去了他房里,直睡了个把钟头也不止。

这边,梅香母亲嗔怪儿子媳妇们,说:“知道他是个不能喝酒的,还偏要央他酒做什么,你们啊,也特坏了些,那可是你们的妹夫。”大嫂笑了笑,道:“哪个晓得他真不能喝酒啊,大伙儿还以为他客套哩,不想,还真是个不能喝的,这酒量啊,还不如小妹哩。”说完,偷眼瞧向梅香,梅香嘴角牵动了一下,并不以为然。

富贵醒了,见日头还高着,回到梅香母亲的屋里,在水缸里舀了一葫芦瓢水,先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又兑了点锅灶吊罐里的热水,洗了把脸,这才走到堂屋里,向梅香和她母亲道别,说自己趁着时间还早,自己就先回家去了。梅香没有说话,板板地,她心里想:你赶快回去吧,我还要去做工哩。嘴上没说话,心里巴不得他快走;她母亲想着明天就是中秋节,也确实没道理强留人,不合规矩,便对富贵说几句问候她母亲,还有小脚姨妈的言语,拉着梅香,将富贵送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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