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夹着烟,先是看了周琨钰一阵。 忽地勾唇笑了笑。 “你好艺啊。”她这样说道。 她的神情总是很淡漠,这体现在她即便勾着唇角,眼神里也没笑意。 “大概只有你们这种很有空的人,才会这么艺。”她走到垃圾桶边,点了点指间的烟灰,再次回眸看向周琨钰:“说什么人的背影会说话,说什么我的名字是‘诗人赋有乔’。” 没那么艺的,她转回头,盯着面前的垃圾桶。 慈睦即便花园里的垃圾桶也有好看雕花,淡银色的金属面被擦得闪闪发亮。她想起她和妹妹蜗居的旧屋,没有小区,一条窄街的尽头有两个绿到刺目的巨大垃圾桶。 没有人及时收理,夏天会发出一种腐坏水果和烂菜叶混合的气息。 “没有那么艺的。”辛乔说:“我和辛木的名字,就是乔木,生命力旺,好养活。还有,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出来抽支烟而已。” 周琨钰静静听了一阵:“辛小姐好像很少跟我说这么多话。” 可是,她很会抓重点。 因为她剥除了辛乔这么多话的外壳,站在辛乔身后问:“所以你是说,你还好,对么?” 辛乔背对着周琨钰,所以她允许自己抿了抿唇。 指尖的烟雾升腾,随着也许是夏末最后一只小虫扑腾的翅膀,向着以温馨做假象的淡黄灯光缭绕而去。 她放松了唇瓣,调匀了呼吸,才开口:“我好得很。” 一秒,两秒,三秒。 身后寂寂的,周琨钰没说话也没动作。 辛乔的肩下意识绷起来,怕被周琨钰觉察,就在她刻意放松的一瞬,周琨钰踩着平底鞋走了。 很轻巧,几乎没什么声音,可一并消失的还有她即便在烟味中也能捕捉的淡香,提示着人,她的确是走了。 辛乔的肩塌下来。 说不上心里是松一口气的感觉更多,还是…… 不,没有还是。 辛乔再没有去过花园。 手术日期定下来这事,好像没对辛木构成什么影响。 她每天看,做卷子,偶尔很小声的哼歌,不吵着其他人的时候,也会把音量放出来一点读英语。 这会儿她写着张英语卷子,把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两道,又磕两磕。 “怎么?”辛乔从手机屏幕抬眸:“写不出来了?” “不知怎么搞的。”辛木瞧一眼笔杆:“明明还有墨啊。我换支笔芯。” 她拉开笔袋:“惨了,笔芯没了,这款笔芯只有在我学校那边才买得到。” 辛乔瞥一眼她字迹的颜色:“蓝色的笔写不了,你用黑色的写嘛。” “你不懂,这是手感。”辛木神秘的摇手指:“写英语必须用蓝色的笔,写语数学必须用黑色的笔。” 辛乔笑了笑。 收了手机站起来:“我去医院超市给你新买一支。” “老姐。” “嗯?”辛乔回眸。 辛木靠坐在床头对她咧嘴,身边是她替辛木拿到医院来的玩具熊:“要好写一点的。” “知道了。” 走廊里的阳光依然刺眼,辛乔在走廊窗边迈步,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是坚强还是怯懦? 她在心里问自己。 像这样把注意力放在一支蓝色的笔上,好像生活里没什么其他更大的事了。 这样的她与辛木,是坚强,还是一味只会逃避的怯懦? 踏进医院超市,她走到具货架边。 先是扫了眼,的确没有辛木所用的那种蓝色的笔。 她挑了几支试写笔,在草稿纸上一一试过。 难写。 难写。 还是难写。 辛乔握着笔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笔尖在纸面划出一道尖锐的弧线。她听见自己破音的声线:“老板,你这笔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写?!” 辛乔坐在超市外的长椅上。 灌木丛被修剪成饱满的形状,蓬勃的绿意上缀着点点小小的白花,阳光被那碧油油的叶片折射得更刺人眼睛。 辛乔却忘了把眼睛眯起来,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看。 她想,人的破防,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瞬间。 <

r> 去找周琨钰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把玩具熊递给辛木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在俞教授办公室里谈话的时候,她控制住了。 却在一个买笔的瞬间,她好似戴上了自己的排爆头盔,陷入了那种“整个世界只余自己”的境地,更远一点的声音被无限屏蔽,更近一点的声音却又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笔芯在纸面划出的脆响,听到自己尖锐到破了一两个音节的声音。 她知道收银台后的老板向她看过来,也知道周围很多人的视线朝她投过来。 她瞧见很多人的嘴在一张一合,但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听到自己破音的那一声在耳畔不断回响。 她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却发现自己像条被抛上岸的鱼,发不出一点声响。 哪里是一支笔的事呢。 她掏出手机给辛木打了个电话:“医院超市的笔不好写,我去外面的具店给你买。” 还好今天上午辛木没什么检查项目,她可以暂且走开一会儿。 “不用啦。”辛木听起来蜷了蜷脚,传来被子的窸窣声:“随便买支能用的就好了。” “不能随便。” 她不会像周琨钰那样说柔软的话,她的坚持听起来总是执拗而顽固。 辛木那边静了会儿。 “老姐。”她轻轻的笑了声:“谢谢你啊。”就把电话给挂了。 辛乔手指用力捏着手机,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那个想法。 但她觉得辛木也发现了。 她内心有个很小的声音说——“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如果手术台上,真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意外,她绝不能接受脑子里反复回想的画面是,辛木坐在病床上咧嘴跟她说:“要好写一点的。” 难道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做不到吗? 她奔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其实有“具店”这么个明确的目标,但仍觉得茫然。她跑了三家具店,挑了三支好写的蓝色的笔,走回医院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匆忙。 当她出现在病房门口,高挑纤瘦的身躯半挡去走廊射进的阳光。 辛木抬头冲她弯唇:“买到了么?” “嗯,买到了。”她表情平静的走进去,把三支笔递给辛木,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她觉得自己有些大意。 不知辛木有没有注意到她微乱的马尾,和因微微出汗而黏在额头的一点碎发,这样辛木就会知道她现在的沉稳只是假象。 但辛木什么都没说,拿三支笔依次在草稿纸上试了下:“都挺好写的。” “嗯。”她掏出手机,佯作去看。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周琨钰这段时间很忙,又加班到深夜。 往内部停车场走的时候,望见花园里立着一个人。 辛乔的背影很好分辨,她瘦,肩膀的线条很好看,除了去公寓拜托周琨钰帮忙的那一晚,其余时间腰永远挺得笔直。 不知是常年训练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她就这么傲,从不肯对着生活或任何人弯一弯腰。 从上次深夜遇见后,周琨钰已几天没在这里见她了。 这会儿她的姿态和上次一般无二,指间夹着一支烟,对着花坛的矮罗马柱,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听到周琨钰的脚步,回了一下头。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嵌在那五官清秀的脸上,唇珠很轻的动了下,但没说话。 于是周琨钰先笑了下:“又在这里抽烟?” “还好么?” 其实周琨钰每天查房时会和她遇到。 然而,病房里有辛木,有其他医护人员。 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在问:不在众人注视下的、无需表演的那个你,还好么? 辛乔抿了下嘴角,还是没说话。 周琨钰弯了弯唇,好像能明白辛乔对她的抵触似的,也没多说什么,挎着包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身后很安静。 灯光很安静。 月色很安静。 快要和夏天一同消弭的小虫很安静。 尔后是一阵轻而急的脚步,其实那脚步也很安静,像有什么人压抑着自己的一切表达。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在周琨钰反应过来之前,发现辛乔握住了自己衬衫袖口露出的细瘦腕

子。 辛乔拉着她转身,她束在脑后的长发总要到了家里才解开,这会儿发尾轻轻扬起,在夜色里划一个轻盈的小半圆的弧。 辛乔紧紧拥住了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肩头。 周琨钰的呼吸滞了一瞬。 辛乔的怀抱很热。相较于近秋的深夜她穿一件轻薄衬衫的体温,辛乔的怀抱很热。 她还能闻到辛乔身上的烟草味,是辛乔熄了烟又扔进垃圾桶后残留下的。 辛乔把脸埋在她肩头:“抱一抱我。” “我快疯了。” 周琨钰垂着手没动:“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琨钰自诩不是什么好人。 但周医生必须是个好医生。 如若辛乔把她当作医生来移情,她决计不能做这样的事。 辛乔没抬头,声音低低的:“周琨钰,我知道你是谁。” “我们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在医院。” 在你露出那双温柔到无可抵御的双眸时,你还根本不是辛木的医生。 “我没有别人了,你抱一抱我。” 周琨钰的心好似被扯了一下。 无论她初始的目的是什么,那一刻,她的心脏好似被拴了根细线,用力的扯了一下。 她轻轻的抬手,拥住了辛乔。 她望着辛乔身后的灯柱,淡黄的灯光洒下来,让人想起那天辛乔佝偻着腰从她公寓出来,但站在星光下灯光下,背又打得笔直。 辛乔在她怀里颤抖着说:“带我出去。” “带我到医院外面去,透口气。”


武侠修真推荐阅读 More+
狂仙道尊

狂仙道尊

轻舟绿叶
生在玄世家,儿时睹飞天。立志攀长生,心向逍遥天。造化却弄人,玄法了无缘。 母亲予宝录,日夜永不缀。听闻西玄门,意外入太虚。
武侠 连载 65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