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破旧的小巴朝西莫山出发。 今天车上的人比较多,大多是进山采菌子的当地人。他们皮肤黝黑,眉眼深邃,四肢纤细,身体纤长。脚边都摆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饭团、水果、挖刀和手套。 白晓棠刚上车,就感觉几道目光聚在她身上,伴着低声私语。 司机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她只听懂几个单词,组合起来应该是:“站着干什么?快找个位置坐下,要发车了。” 时光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她杵在门口干什么。 “汉斯?”她大喊一声,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她。她知道时光一定在这辆车上,去西莫山的车一天只有一趟。 没有得到回应,她继续喊,变着调地喊,一声比一声大。车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喊谁,但有几道目光已经转向时光,只有他是外国人。 时光气得起身,两个跨步来到她身边,小声说:“别喊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谁让你不说话,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说话?” 时光气结,懒得与她争论,领她来到座位,让她坐里面。 车上的人时不时打量坐在中后排的两个外国人。白晓棠无所谓,反正她看不到,时光也无所谓,反正掉不了肉。 车开了,白晓棠掏出三明治,一口几乎吞掉三分之一,整张嘴填得满满的。三明治已经压变形,大部分酱汁都流到塑料袋底部,她看不见,边吃边说味道淡。 时光很久都没见过吃东西这么狼吞虎咽的人了,竟把他都看馋了。他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咕嘟”一声。 自从瞎了以后,白晓棠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记得第一次见到汉斯,他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十岁前没穿过鞋子,十五岁前没穿过裤衩,更别提吃饱饭了。后来,汉斯总会不厌其烦地讲述这段经历,好像没穿过鞋子和裤衩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现在,每当汉斯看到别人吃东西,都会情不自禁地咽口水,不是饿,是条件反射。 白晓棠从兜里掏出一颗鸡蛋递过去,满脸真诚。 时光愣了一下,道谢后拒绝。 白晓棠却硬塞给他。 两人推来推去,车里的人觉得新鲜:这两个外国佬真有意思,一个鸡蛋而已,有什么可谦让的。 时光拗不过她,便收下了。 吃完三明治,白晓棠又拿出一袋碳烤腰果,分给他一半。一路上,她喋喋不休,时光多半是听,被逼到绝路,才会偶尔回应一下 小巴没有固定的上下车点,随叫随停。司机开了两个小时,行进距离不过五十公里。车里的人无不昏昏欲睡,白晓棠也打起瞌睡来。时光轻揉太阳穴,这个女人终于安静了。 车子突然一顿,司机大骂一声,然后停车,熄火。 车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纷纷背上竹篓,一边咒骂司机,一边下车离去。 白晓棠迷迷糊糊地醒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明显感觉车上的人少了很多。见他们两人不动,司机扯着嗓子,用蹩脚的英冲他们大吼:“抛锚了,不走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时光无语,问司机:“到西莫山还有多远?” “不远。”司机上下打量他,语气十分不善,“天黑前就能走到,你们外国人有钱,运气好的话可以搭上车。” 白晓棠轻拍时光的背,“我有办法。” 两个人前后下车。 等到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白晓棠拿出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探索这片未知世界。 时光看着人群,又看看她,果然不能相信瞎子,“西拉,你的方向反了,这是回程的方向。” “想少走两步路的话,就跟上我。”白晓棠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这条道上几乎没有人,显得有些萧条。时光有些无奈,虽然不相信她,但还是选择跟上,把一个女人丢在这荒郊野外,他做不到。 听到身后的声音,白晓棠有点惊讶,以为他不会跟上。 这段不好走,野草丛生,几乎漫过大腿,路面颠簸不平,有时走着走着,白晓棠就突然不见,伴着一声尖叫,她摔到草丛里。 每每这时,白晓棠都会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时光扶她起来,说:“我背你吧。” 白晓棠用沉默拒绝。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时光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远处草场上,一群马儿正在低头悠闲地吃草。还没等他们

走近,阿金便扬着马鞭从远处飞奔而来。 白晓棠冲时光挑眉,得意地笑起来,“看,敞篷跑车!是不是很棒?” 阿金翻身下马,“外国的朋友,想骑马吗?” 白晓棠点头,“去西莫山。” “没问题。”阿金满脸堆笑,上下打量眼前这两位金主,看来要大赚一笔了,他冲白晓棠比划一个数字。 白晓棠虽然看不到但懂规矩,她从兜里翻出几张钞票,让阿金自己抽,阿金直接全部拿走。 “喂,我只付自己的。”她急忙去抢,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阿金迅速把钱揣进口袋,“这就是一匹马的价格。” 白晓棠愤然,看来被当成冤大头了。 时光也把钱递过去,但这次阿金并没有接,他打量时光的体型和手中的钱,“这位朋友,以你的体重,应该再加一倍。” 白晓棠“噗呲”一声笑出来,心里顿感平衡。 时光轻扯嘴角:真够精明的。他又掏出几张钞票递给阿金,“这样够了吧?” “当然,当然。”阿金接过钱,朝身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马群立刻应召前来,“你们自己挑吧。” 领头的那匹黑马皮毛光滑如镜,腰背滚圆,四肢强壮有力。跑到近处,前蹄离地,嘶鸣一声,稳稳地落在地面后浑身抖动了一下,鬃毛柔顺,尾巴轻摇,宛如一道闪电,潇洒极了。 “好俊的马。”时光不禁赞叹,这钱花得绝对值。看她毫无反应,才反应过来她看不见,“西拉,要不要帮你挑一匹?” 白晓棠点头,她不懂马,有的骑就行。 时光在马群中穿梭,为她挑了一匹银色的雌马,长长的鬃毛披散在地,柔顺而有光泽,跑起来应该十分好看,很适合女孩子。 在时光的帮助下,白晓棠攀上马背。她紧紧抓住缰绳,收紧腰腹,正襟危坐。 看她紧张的样子,时光觉得好笑。他轻拍马肚子,马儿便小跑起来。白晓棠吓得一下子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生怕摔下来。 时光一手抓住前鞍桥,腰腹用力,直接翻身上马。 阿金暗自赞叹:好俊的身手。 时光双腿用力一夹,马儿四肢翻腾,飞跃而去,如风,如电。超过白马时,白马受了刺激,也想跟上去。阿金立刻拽住缰绳稳住它,拍了下马头,“你跑什么?” 黑马低头猛冲了一会儿,时光拽了一下缰绳,马儿的速度逐渐减缓。 这里的夏天来得更加浓烈,遍地开着野杜鹃,灼灼一片,绵延至天际。 时光回头望去,她已经可以直起腰背,不知阿金和她说了些什么,她皱着鼻子使劲吸,然后咧嘴笑。 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掀起一片红色浪潮。 黄昏时分,他们抵达西莫山脚下。临别之际,阿金还不忘做一下广告:“天黑了,不宜登山,我那里有房间,可以住宿。” 说完,阿金带着马群返回西莫村,两人开始寻找西莫山的入山口。 红日西沉,随着最后一缕余晖褪去,天立刻黑透。 白晓棠站在入山口冲时光挑起下巴,“汉斯,想不想夜爬西莫山?” “不想!”时光断然拒绝,转身朝阿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旅伴没意思,白晓棠毫不犹豫地钻进茂密的丛林,对瞎子来说,不分昼夜。 走了几步,时光停下脚步回头看,目光所及皆是墨黑的山林,他顿时火冒三丈。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间或能听到两声蝉鸣。都不用肉眼看,仅凭声音就知道这里阴气森森,颇有聊斋的意思。白晓棠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把裸露在外的双手缩进袖子里。 忽然,一道身影从身侧掠过,速度极快,白晓棠吓得一激灵。转瞬之间,那声音已经远去。她松了口气,可能是野猫或者野兔子这类小动物吧,还没到山腰,不会有野兽。即使有野兽,也不用怕,相比之下,野兽更害怕人类,除非饿疯了,否则不会主动攻击。 白晓棠原地转了几圈,感受山体的坡度,朝着最陡峭的方向行进。 爬了四十多分钟,她靠在树上歇一会脚。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她立刻猫腰蹲下,收敛呼吸,一只手下意识地搭在腰间。 时光越找越气,他们中间间隔不过三分钟,一个瞎子怎么这么快就不见踪影? 越往深处走,月色越暗,如今只剩一撇月牙。不能这么傻找,他拿出手电筒,将光线调至最低,避免惊扰到野兽。 声音越来越近,白晓棠紧握刀柄,

伺机而动。 时光举着手电四处扫射,由远及近,由高到低,扫过一颗巨树时又折返回来。他定睛一看,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个瞎子什么臭毛病?又只露一颗头。一束强光打到脸上,她丝毫没有察觉,此时的她才像一个瞎子,一个不知死活的瞎子。 时光决定让她吃点苦头,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树枝和杂草,悄无声息地靠近。看着她的下巴越绷越紧,时光的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白晓棠紧张地直咽口水,不会这么点儿背吧? 听着听着,她觉得不对劲,野兽有厚厚的肉垫,走路轻盈,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分明就是人。她压低嗓音,朝他的方向喊:“汉斯,是你吗?” 时光的脸瞬间僵住。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白晓棠暗松口气,换上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朝他的方向缓步走来。 时光无言以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厉害吧?”白晓棠扬起头,一脸自豪的样子,“你怎么跟过来了?” 时光摘下她的墨镜,手电强光直射她的眼睛。漆黑的双眸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下山吧,明天再登山,晚上太危险了。” 她没有拒绝,但有些为难,“可是我的钱不够了。” “我给你付。” “好!”白晓棠一口答应,“作为交换,我给你当向导。这座山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的,你赚大了,知不知道?” 时光不悦地瞟了她一眼,真是油嘴滑舌。随后,时光拉起她的手腕,顺着来时的方向快速下山。夜深了,再待下去怕是有猛兽出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几步,草丛后面就传来野兽的低吼声。 两人猝然止步。 时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草丛,“小瞎子,你真是一语成谶,这里果然有猛兽。” 白晓棠得意地笑,“都说了,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的,不过是些豺狼而已。” 时光白了她一眼,不过豺狼?而已? 就在这时,草丛中陡然冒出三双绿莹莹的眼睛,像一团晃动的鬼火,透露出无尽的凶残和野性。它们悄无声息地靠近,沉稳的步伐让人不寒而栗,低沉的吼声在黑夜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躲好了!” 话音刚落,时光脚下骤然发力,速度惊人。他狠狠踢向扑面而来的豺狼,只听“咔嚓”一声,豺狼哀鸣倒地,不再动弹。 剩下两只倏地隐没在草丛中,低吼声不绝于耳。 白晓棠愣了一下,接着面露惊喜之色,小跑着到时光身边,蹲下身子说:“汉斯,身手不错哦。” 嗯?时光快速瞅了她一眼,她脸上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这女人……脑子有病吧?她意识不到现在十分危险吗? 刚想到一半,余光便瞥见剩下两只豺狼又蹑足前行,一左一右地来到前方空地,其中一只呲着锋利的尖牙,恶狠狠地盯着她。 “汉斯,不要多管闲事哦,我可以保护自己。”她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调皮。三只不好对付,一只还是绰绰有余。 时光的脸色立刻沉下来,眼里闪过骇人的怒意,真是不知好歹的疯女人。时光不理会她的话,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只死盯着她的豺狼上。 他的手掌撑地借力一跃,离地窜起,双腿狠狠绞住狼头,用力一拧,又是“咔嚓”一声。 “真残忍!”白晓棠止不住地摇头,声音却带着一丝欣赏。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看来有些身手。 看见同伴惨死,剩下一只不管不顾地猛冲过来。 时光下意识地向后撤身,但比不上四脚兽的骤然冲刺。他瞬间就被扑倒在地,尖利的獠牙穿透他的肩颈。豺狼瞪着血红的双眼,拼命撕扯他的身体,口中的恶臭直逼鼻腔,险些让他窒息。如此危险之际,他的思绪却飘到万里之外。 ——时光,这个狗的嘴巴好臭,我要窒息了。 ——时光,你别馋它了,它的口水都快滴成串了。 突然,一道寒光将他的思绪拉回。 “噗呲”一声,一把短刃直接贯穿豺狼的咽喉。豺狼挣扎几下,身体渐渐瘫软,血盆大口仍不松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接着,又是“噗呲”一声,短刃抽出,鲜血犹如泉涌,溅了满地。 静谧的森林中,顿时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白晓棠用狼毛抹干净刀刃,利落地插回刀鞘,然后用手指抚去溅到脸上的血迹,贴到鼻尖处嗅了一下,秀气的鼻子微微皱

起,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好腥”,然后似青蛙般在他旁边蹲下,低头看着他笑,“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挂彩了吧?活该!” 时光怔在原地,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如一朵盛开的罂粟,极度危险,却充满诱惑。 接着,白晓棠双手用力,将狼嘴掰开,听到闷哼声,她笑得更浓,“要不要我背你下山?不收费。” 时光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淡,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才是她本来的样子。他应该想到的,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又是个瞎子,若是没有本事傍身,怎敢夜登西莫山,果然是他多管闲事了。 时光一把扯过她瘦弱的肩膀,背朝自己,长臂一伸,毫不犹豫地扑向她,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感受到背上紧实的胸膛和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她的脸颊瞬间滚烫,她向身后大吼一声:“流氓!” 时光冷笑,“不是你要背我下山的吗?怎么?反悔了?” 他的胸腔微微震颤,白晓棠又羞又脑,不停地蠕动身体,“是啊,怎么样?你快起来,沉死了。” 不止是疯子,还是个无赖。 必须尽快下山,再待下去恐怕会遭遇更多猛兽。 时光双手撑地径直起身,然后将她扛到肩上,脚下飞驰,直奔阿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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