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6 虎弟

第二天,李申大人少见得起晚了，顾晗晗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还在床上，然后李申大人就被她的动静给惊醒了。

李唐帝国应该是没有一定要提前起床的这桩卫城恶癖,李申大人看起来反应良好。并且还兴致勃勃得邀请顾晗晗和他一起使用更衣室。他告诉顾晗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事，那些漫长而琐细的祭祀终于结束了,直到明天晚上之前宗宫都没有活动需要他出面。他们完全可以一起在温泉多消磨一些时间，然后等中午之后就出门去玩。他答应过她到新长安之后就陪她去玩的，他知道在宗宫背后的市井小巷里有一个很棒很热闹的市场在那里,他可以带她去吃整个市场里最好吃的美味,有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还有浇着浓郁汤汁的红烧肉,如果运气好,还能买到限量发售的非物质化遗产油炸臭豆腐。

哦，对,他还可以带她去看看更多的长安风物，但那要等到晚上了,在落日以后的朱雀大街，他们可以乔装改扮，随便混进哪个坊市。

提到吃和玩,李申大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尾浑身都在发光的灯泡鱼，五彩斑斓。但服侍入浴的贴身男仆们却不这样看,他们对他满身的斑斓极其得震惊，看顾晗晗的目光则更像是看一个邪恶的反派禽兽。顾晗晗顶着这一片片正义目光的洗礼，很难昂首挺胸抬起头来,无路可逃得缩在李申大人的身边,感觉游街示众一样,都后悔死了为什么自己要自投罗网，跟李申大人一起来泡澡。李申大人自己反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甚至连药都懒得敷，也拒绝用使用能量治愈，就那么让诸多罪证留在那里持续着对顾晗晗的控诉。

最后，男仆们只好尽力避开那些罪证，小心得为李申大人披上的白色的神袍。他们觑着他的神色还好，于是报告说：“晋王殿下来了，大人，现在已经等在前殿等了有一会儿了。”

李申对于弟弟晋王的到来应该是高兴的，但对于已经打算好了要陪顾晗晗出去游玩一整天来说又不免要感到为难，好像自己爽约了一样。

顾晗晗听到晋王来了则很激动，从没顶的池水里呼啦就钻了出来：“你弟弟？”

“那快去啊！”顾晗晗催促道，“不是在隔离带想见他他就没来，昨天回家他又没在？”

——今天好不容易他自投罗网了，你在不赶紧，小心你的大冤种弟弟又跑了，下回再逮着可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顾晗晗应该是跟李申大人心有灵犀，说中了他的心声了。于是他拔腿就走，并说：“我去去就来。”

“别啊，等等我，我也去看看你弟弟。”顾晗晗飞快得从水里爬出来，胡乱擦了擦身上，套了一件睡袍就追了上去。

李申放慢脚步等她，但对于顾晗晗这个“看看”显然充满了顾虑。

“他很任性，”他提醒她说道，“而且叛逆。”

“知道，知道，”顾晗晗满不在乎得一挥手，“不就是你弟弟吗？娇生惯养，任性叛逆，老天爷第一他第二，连你都要排到第三去。放心吧，我见过的多了，不会被他给吓着的，打孩子我可是个专家。”

李申大人听到顾晗晗说打孩子，想到他在灯塔星协会广场上的惊人伟业，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哑巴的本能战胜了冲动，他什么也没有说。

从神明殿后殿的寝宫到前殿要经过一条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十二幅的彩绘立屏，立屏背后，才是容鼎九扃的神明殿前殿。

走到立屏顾晗晗就走不动了，男仆们带着衣服一路边走边追着顾晗晗更衣，到了这里就已经是个底线了，不得不让她停下来做最后的整理。他们一拥而上，四面八方包围了顾晗晗。顾晗晗虽然是个老不要脸，但也不是非得披头撒发穿一身睡衣去参观李申大人的冤种弟弟。于是只好是屏风后站下来等着男仆们去从容打扮。

透过立屏缝隙，顾晗晗看见李申大人的冤种弟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跟李申能有八分的相似，看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李申的亲弟弟，不是他妈给他捡回来的。他同样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玉瓷的皮肤，五官非常精致，但眼角眉梢就全少年式的意气风发了。那种敢挽桑弓射玉衡的气派至少是李少将的十倍以上。如果说李少将还只是一只在柔软金窝里头打滚撒娇动不动就哼哼唧唧挠爪子的小猫，这位晋王殿下简直就已经是一只放进人工养殖场里随便他猎食的斑斓虎崽——这一看就很麻烦，虎和猫毕竟是两个物种，和老鼠更是。

李申大人家的虎崽目前独自一个人跪坐在宫殿的中央，就他自己一个人，他的所有随从应该是都被拦在了殿外，顾晗晗不用通过屏风的夹缝中去看也能知道殿门外不止一个人在探头探脑，宫殿里原本的侍者们则都挤到了殿两边的凤阁去，畏缩不敢露头的情绪非常明显。这就导致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冷清得厉害。

顾晗晗看见孤零零的晋王殿下穿着一件非常华丽的宗宫宽服，刺绣的花纹仿佛有生命一样从从他交衽的领口流淌向他委蛇在地面的衣摆，像一簇浓烈的诗篇，又仿佛一曲磅礴的交响乐。从头到脚，他佩戴了至少有十几种的玉器，每一种都有着繁杂的纹饰，代表着他在李唐宗宫祭祀体系中所独有的绝高地位。但这位在祭祀中能自己独占一桌席的大宝贝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够，又或者是因为今天一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挖起来的缘故，精神看起来着实有些委顿。他跪坐在那里一个接着一个得打着哈欠，东张西望，目光漫无目的得落在宫殿的柱子，雕画和地板上，是无聊极了。而且看神态，他显然已经等烦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换了好几种的姿势，已经完全不能谈符合不符合礼仪，顾晗晗一点儿不怀疑，他下一秒说不定就会耐心耗尽，跳起来像一头真正的虎崽一样的莽撞得把空气顶出一个大洞然后撒开四爪得跑掉了——如果他真的头铁能撞破这宫殿覆盖的防御圈的话。

好在李申大人及时出现了。顾晗晗的衣服和头发还没弄完，李申已经已经先一步转出了屏风。随着他的出现，虎弟瞬间就精神了，就跟旱了三天的小白菜忽然浇饱了水又茁壮了。

“终于来了！”他既不行礼也不叫哥，一挺身炯炯有神得就问，“到底什么事啊，一大早非要要我来？来了又不见我！”

李申大人本来挺高兴的，被他大宝贝的弟弟这样一问也不免是倒胃口，但还是打起精神，说：“就是看看你，昨天我去看母亲和长姐，你没在府邸。”

“没事啊……”虎弟一屁股坐了回去，开始发上了脾气，“没事你叫人折腾我来干什么呢？半夜上千人闯进来，又抓人又封屋，就为找我来看看？”

他气急的样子，几乎是要捶地了：“现在你看好了没有？看好我能不能走了？本来我们今天的会议就该诞生新的纲领并且闭幕了，我们第一届复兴社的全体代表大会。现在全都搞砸了！”

李申大人脾气再好也免不了生气。“你走吧。”他硬邦邦得说道，同时转身就打算自己先走，他怕他再多呆一刻会忍不住动手。

但虎弟却又不肯放他走了，虎虎生威得一个三步上篮就从背后撵上了他。顾晗晗在屏风后面看得清楚，他扑出去的整个过程真的只有三步。第一步他一挺身从跪坐的姿势变成了跪立，第二步他竖起一条腿先前迈了一步，然后前腿弓后腿崩，第三步他就直接弹出去落地揪住了李申大人的肩膀。从功夫的角度上讲，身手的确还挺俊。顾晗晗还挺佩服李申大人的，能有这份克制自我能量本能的定力，不然这样近的距离就算是能量天然的边际效应都足以让这位神气活现的小老虎在动作的一瞬间就彻底被碾碎。可见这确实是亲弟弟。

亲弟弟揪住了李申大人肩膀上的那处袍子不放。“你别走！”他说，“先把我的人放了！我们复兴社的理事长被抓了，现在不知道人被关到哪里去了！”

李申大人可能是忍了忍，然后和声细语得说：“你去找内务部吧。”

“不是内务部，也不是未央宫的秘密警察部队。”虎弟一只爪子揪住了李申大人的衣服生怕他给跑了，另外一只手蛮横得一挥道，“就是宗宫。昨天闯进来的是宗宫卫军，你的扈卫队长古川，是他手下的一个人直接带的队。人就是被他们抓走了，所以肯定是被明珠给关起来了，现在就在太极宫的监牢里——你们凭什么抓人？！”

李申大人应该是忍无可忍了，于是说：“那你就去问明珠吧。”

一说问明珠，晋王殿下天下第二的气焰瞬间就矮了三分，抓着李申大人肩膀的手也不自觉得松开了，连声音都小了好几个调。

“不用了吧？”他说，“你叫他们把人放了不就行了吗？就我们的一个理事长，姓吴的，三十来岁，我有他的立体照片，还有……”

李申大人不理他，吩咐身边的侍从说：“叫侍从长来。”说完他就走了。

虎弟伸着他的虎爪子就要再拉，但这次就再没给他拉住了，布丝都没能挂到一片，李申大人就已经翩然离开了大殿。

被留下的小老虎孤独得在殿里转了两圈，想走但又下不了决心要走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得纠结。

顾晗晗在屏风背后偷看得十分好笑，看来新长安的少爷跟卫城的少爷也没什么区别，所有让他们爱恨交织，最怕偏又最离不开的人排在头一位都是侍从长。

推己及人，顾晗晗就十分郁卒了。这可是同病相怜了，她的倒霉跟这老虎不相上下，比老虎还不幸。

“你们李申大人太不是东西了，”她对月亮小哥说，“麻烦就丢给侍从长，对付我是这样，对付他弟也这样，一招鲜他用的挺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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