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医生又走了，没生意！这也怪不得别人，都怪他们医术不好，开的药不顶用，还不如药店老板奥梅先生，药到病除。现在镇上的人病了，都不作兴找医生，直接找奥梅先生看，请他开药。奥梅先生的药店就在客栈对面，镇公所边上。”阿贝尔转身指着药店说道。 “我早前来过永维镇，那会儿的医生是个流亡的波兰人。他的医术挺好的，怎么没站住脚？” “波兰医生？”阿贝尔凝神想了一会儿，“我记起来了！那个波兰佬！他不是个医生，是个吸血鬼！把自个儿打扮得跟个贵族老爷似的，整日你招惹女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诊费高得要人命！除了那些□□，傻子才找他看病！” “那他走了挺久了吧？” “有三四年了。”阿贝尔这才反应过来，包法利先生认识波兰佬，也许还找他看过病，不由面色讪讪，小心翼翼问道：“您认识他吗？” “不认识，只听说过。对了，他走后，镇上又来了几个医生？为什么走的？”夏尔继续问道。 阿贝尔很疑惑，包法利先生为什么老问镇上的医生。不过，出于对主顾的奉承，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波兰佬走后，来了一个叫伯纳德的医生，医术不错，价格也公道，就是太想出名。为了出名，他没有把握还给人做跛脚手术。可怜的伊利波特，本来只是跛脚，给他一治，腿都没了半条。后来，伯纳德就走了，估计是没脸待在永维镇了！伯纳德之后的医生，医术一个比一个不行，大家伙都不找他们看病，都灰溜溜地走了！包法利先生，永维镇有奥梅先生在，不需要医生，他比医生靠谱多了！不是我吹捧他，镇上的人都这么说！名医卡尼韦，都对他赞赏有加！” “既然奥梅先生的医术这般好，为什么不开个诊所呢？”夏尔追问道。 阿贝尔也不知缘由，推测道：“可能是他脱不开身。要知道，他药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夏尔没再问阿贝尔关于医生和药店老板的事儿，反而问起了水泥、砂石、钢筋、木材、油漆、地板的价格，还有其他关于修房子的事儿。 阿贝尔回去后，夏尔又跟勒房苏瓦太太聊了一会儿，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不过，勒方苏瓦太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奥梅在，我们永维镇哪里需要医生！” 夜里，夏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娇妻。 他隐约觉得不对！药店老板怎么能代替医生呢？ 安宁回信，让夏尔想办法打听前几任医生联系方式，去信问一问他们，搞清楚他们离开的原因。 夏尔很是敬服妻子，依言行事。 在修缮老房子和接收丽特庄园的这段日子里，夏尔陆陆续续收到了医生们的回信。 波兰医生雅诺达回信说，永维镇的人疑心太重，排斥外来人。他得不到当地人的信任，没几个人来找他看病，只好搬走了。 伯纳德医生的回信只有一句话：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不要相信别人的吹捧，永远！ 艾尔诺医生说，在永维镇行医，是他人生的败笔！他怀疑永维镇的人身体异于常人，明明一样的病症，一样的药方，别的地方的人吃了有用，永维镇的人吃了就不见疗效。他再三强调，他不是庸医！ 希伯来医生很气愤！他声称永维镇是一个没有公理的地方，是一个被恶魔占据的城镇！当局贪腐，包庇纵容一个两面三刀的虚伪小人！民众愚昧，信任一个无证行医的无耻混蛋！他断言，有奥梅的药店在一天，永维镇就不会有诊所！ 安宁看完信，指着希来伯最后一句道：“你发现没有，希伯来医生信里最后一句话，和纪尧曼先生、阿贝尔、勒方苏瓦太太说的‘有药店老板在，永维镇不需要医生’的意思是一样的。先不说前面几任医生离开永维镇，是不是药店老板在搞鬼。最少可以确定一点，药店老板在无证行医，在抢医生的生意。你要在永维镇行医，就不得不防范这个人。至于前几任医生的离开，是不是他在捣鬼，也可以查一查。雅诺达行为不检、诊费太高，不被当地人接受，可以说得通，略过不查。伯纳德说永远不要相信别人德吹捧，你可以仔细问一下那个‘别人’是指谁。至于艾尔诺和希伯来，你可以去他们行医的地方打听打听，他们的医术是否像永维镇的人说得那样不堪。如果不是，就是有问题，要么是永维镇的人受人蛊惑听信谗言，要么是永尾镇的人体质异常，要么就是药有问题。如果是最后一点，药店老板的问题更大！” “我原先也觉得奇怪，一个药店老板，竟然可以代替医生！”夏尔挠了挠头，很是困惑，“这些日子，我在永维镇与奥梅相处得很愉快。他热情好客，又肯帮忙，是个非常体贴热心得人！” “东方有句俗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1永维镇如此
频繁地更换医生，肯定是有问题的。你要想在永维镇行医，就必须把这问题找出来，妥善解决了，才能站稳脚跟。你就再去打听打听。” 夏尔不相信奥梅是个坏人，却碍于妻子的催促，只得四处打听。 “伯纳德说，他是被奥梅描绘的‘名利双收’的前景蛊惑了，忽略了手术成功的难度。但是艾尔诺说，奥梅是最热心的邻居，最善解人意的朋友，是他在永维镇唯一的收获。他搬家不够盘缠，还是奥梅允许他退药，才凑够钱。希伯来对奥梅偏见很深，又或者说是嫉妒，因为他的医术本来就不好。这是我从同行那儿打听到的。” 安宁听了，眉头一皱，问：“那你是相信奥梅了？” “无证行医是他的错，但是医术好并不是他的错！”夏尔选择相信朋友。 安宁无语！打听来的消息，大部分都说明奥梅有问题，他偏不信！难怪爱玛数次出轨，债台高筑，他还一无所知。真是够愚钝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2安宁懒得跟他啰唆，坐等他摔一跤，长长记性。 “雅诺达要是能检点一些，就算是个波兰人，也能被永维镇的居民接受。伯纳德就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不够理智。艾尔诺呢，家境不好，耐心不足，他要是能坚持下去，在永维镇待久一点，好好琢磨一下永维镇居民的体质，准能拿对药！他医术还是不错的，有口皆碑！至于希伯来，自己医术不行，倒怪别人抢生意。” 夏尔喋喋不休，安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带不动，带不动！ 安宁逃也似的跑回楼上，找了一本小说看，省得为别人的愚蠢找气！ 然而，她压根看不进去，一心推测奥梅赶走几任医生的路数。 雅诺达站不稳脚，是因为行为不检，诊费太高。那他行为不检是谁宣扬出去，被民众所知的？假设是奥梅，他这一战用的便是舆论。至于诊费太高，医药不离家，雅诺达作为一个医生，就没有向药剂师奥梅打听吗？如果有，奥梅就是在提供虚假信息。 伯纳德的离开，主要是因为手术失败，名声扫地。这多亏了奥梅的蛊惑和怂恿。 艾尔诺医术不错，开的药方却治不了病。安宁不相信这是因为永维镇人的体质异常，更倾向于药有问题。恰好，从艾尔诺退药一事，可以证明他的药是从奥梅那儿买的。她有一种推测，同一种药，奥梅制了两种，一种有用，一种没用，或者说没那么有用，比如分量轻一点。然后，找他看病的人就拿前一种，卖给艾尔诺或者找艾尔诺开方的人的来买药就用后一种。 希伯来呢，倒是看出了奥梅的问题，就是自身不硬，落败是早晚的。 这几任的败走，都证明了一点，奥梅诡计多端，极难对付！ 安宁倒不怕他，就是摊上了那么个猪队友！ 夏尔并不觉得有错，又怕妻子生气，追上来解释道：“我并不是要诋毁同行，证明自己本事。我只是想从他们的失败中吸取经验，争取在永维镇站稳脚跟。我们不能凭借别人的几句话，就给奥梅定罪。遇事还是得先找找自己的问题，才能解决根本。” 安宁才不赞同！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3生而为人，谁还没个缺点。只要打碎放大缺点的凸透镜，就可以想办法避短。况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与其想着改变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还不如找别人的茬！只要解决了推动内因的外因，坏事就没了发展的条件。 安宁才不想跟他讲道理，只道：“我很高兴你能从别人的失败中吸取经验。但是，对于奥梅，我不会改变态度，虽然他是你的朋友。我会永远对他怀有戒心，并不惧与之为敌。这就是我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