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把一沓资料重重地甩在桌上，大剌剌地坐上椅子，“目前只查到这些，虽然不多，但也够用了。我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你再瞧瞧。” 这几天，杨肃一直在查林莎莎的资料。 时光从落地窗前走过来，见椅子已被占据，便斜身坐在桌子上。 他拿起桌上的资料翻起来，当翻到这次事故的调查报告时停下来，认真细致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和配图。大约五分钟，他下了结论——这次事故没有问题。 继续翻阅，翻到林莎莎的照片时，拿起来仔细端详。林莎莎本人和照片上有些差异，因为事故比较严重，面部做了一些修整，倒是在情理之中。但是，照片中的林莎莎笑得妩媚动人，眼神自带一股勾人夺魄的气质，和那天的她截然不同。 时光把照片扔到杨肃怀里说了句“仔细看看”后继续翻阅资料。接下来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他把资料扔到一边，看向杨肃，“看出什么了吗？” 杨肃把照片拿近了看，又放远了看，迷茫地摇头。 时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神。” 杨肃又拿起照片，连连点头，“是！照片里抹得像个熊猫眼。” “对牛弹琴。”时光把照片抢回来，走向沙发。 杨肃见状跟上，“之前林莎莎那么上赶着贴你，你不搭理人家，现在人家对你冷淡了，你倒上心了，你之前不会是故意吊着她吧？” “我有病？”时光白了杨肃一眼，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有什么奇怪，追林莎莎的人多了去了，你这招反其道而行，不就有奇效？”杨肃一脸坏笑，“再说林莎莎长得也不赖，你有钱她有颜，多搭配。” 时光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谁啊？有完没完了？” 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像是在睡觉，时光低头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怎么还在睡？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时光。” 杨肃听到电话里传来咆哮声，立刻扑过去，耳朵凑到电话旁。 “时光？”电话那头反应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不敢相信。 “又把我忘了？”时光笑了一声，“今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犹豫了一下，她答应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 “行，那我五点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后，时光朝杨肃挑了挑眉，“指望不上你，我要亲自去试试她。” 杨肃斜睨他，“小心上头，好奇心是一切的开始，。” 仿佛听到最好听的笑话，时光大笑，然后幽幽说道：“知道为什么悬疑剧那么吸引人吗？” 杨肃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子，喜欢探险，喜欢真相，“因为人们总想揭开真相的面纱，也自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真命天子。” 时光自信满满地看着桌上那张妩媚的脸，“让我来揭开林莎莎的面纱。” 杨肃伸手拍拍时光的背，意味深长地瞅着他笑，“不过对女人感兴趣也好，我差点以为你禁欲了。” “滚！”时光没好气地白了杨肃一眼，“我身边女人不断。” “对对对。”杨肃敷衍着。 时光嗤笑，不再理他。 白晓棠仍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该来的总会来。但转念一想，怕什么？被发现的话就一拳把他打晕，然后跑路。 快到四点，她选了一条修身的浅蓝色微喇牛仔裤和一件黑色齐腰背心，外面搭配了一件白色衬衫，鞋就选了一双黑色尖头平底鞋。 服装搭配好了，妆容倒是让她有些发愁。最后，索性画了个口红，头发自然地披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我到楼下了。”时光的电话来了。 “好，我现在下来。”白晓棠最后照了一眼镜子，仿佛一个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 她在楼下东张西望了半天，不知道哪个是他的车，正准备打电话，就见他开门走过来。 今天，时光穿着深灰色西服套装，里面搭配一件黑色衬衫。西装剪裁十分合体，让他看起来更加挺拔，相比之下，白晓棠今日穿得似乎有些随意。 “穿搭不错，清爽客人。”时光夸赞道，却是话里有话。林莎莎曾经说过：男人对裙子的痴迷程度，不亚于香烟和美酒。只要见他，林莎莎一定会穿裙子，最漂亮的裙子。 她只是笑了一下。 上车后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时光启动车子
。白晓棠侧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她低头看了一眼，又不解地抬起头。 时光轻扯嘴角，“安全带。” 白晓棠立马把安全带系好，见他仍不开车，她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他勾起唇角，“饿不饿，想不想先逛一逛。” “好啊。” “好，那我们先去逛一圈，等你饿了再去吃东西。” 她点头。 时光终于启动车子，没有开导航，看来对京城的街道十分熟悉。他气定神闲地开车，她却憋了一口气，两个人都不说话，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到了。”时光率先下车，十分绅士地为她开门。 摄影艺术展？ 时光朝她微微侧首，她跟着进入展厅，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整个展厅像一座迷宫，弯弯曲曲，纯白色的墙壁两侧挂满了各种风格的摄影作品，两个人前后间隔半米距离，沿着入口往里走。 时光背着手，仿佛一个老干部视察工作，白晓棠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打量他的背影：他的腰背挺直，不似刻意而为，应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的上肢十分结实，不似牛蛙那种健身型身材，而是充满力量感的健壮。他的下肢修长稳健，每走一步都显得坚定有力。 到现在，她与时光见过三次，每次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受：第一次是敏锐，第二次是狡诈，这次是玩弄。 时光突然回身，定定地垂眸看她，忽然笑了，“背影好看吗？” 白晓棠没想到他会转身，僵硬地回答：“好看。” “那继续看吧。”刚回过身，就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又开始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时光扭过头，示意她，“背面看够了，还可以看正面。” 察觉出他言语中的戏谑之意，白晓棠上前与他齐肩并走，但始终保持半米距离——极限的社交距离。 转完一个展览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转角。灯光瞬间暗下来，这里是黑白作品展览区。这个区域里，只有简洁明快的黑白对比，整个区域的光源仅有作品上方打下的光束。 黑暗中，时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宁静，“怕黑吗？” 白晓棠轻蔑地勾起唇角，“如果你害怕，可以拉着我的手！” 时光哼笑一声，两个人瞬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时光牵着她的手，在黑暗中穿梭。他的手掌很大，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白晓棠紧张地直咽口水。 “莎莎，你的手出汗了。”时光调侃着，笑里带着深意，“是不是害怕了？” 白晓棠觉得他的笑声特别刺耳，她有些恼怒，“不许笑！” 时光觉得喉咙发痒，轻咳了两声，才点了点头，收敛笑容。 在这个展区，时光的脚步格外缓慢，遇到感兴趣的作品时还会驻足停留，凝神欣赏。而白晓棠对艺术作品向来毫无天赋，觉得甚是无聊，开始低头玩手指。 “觉得无聊？”时光看出她心不在焉。 白晓棠立刻挺起胸膛，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会啊，还挺喜欢的。” “哦？”时光轻轻挑眉，“喜欢哪一幅？” “呃……就那幅……” “继续看吧。”不等她回答完，时光便抬腿离去，白晓棠被拽得踉跄了一下。 白晓棠被惹恼，用蛮力拖拽时光往出口走。快到出口时，光线逐渐明亮，白晓棠毫不犹豫地甩开时光的手，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大步向前，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时光回过头去，最想看的那幅作品，只来得及瞥一眼。 “喂，时光！”白晓棠在出口向他挥手，“快出来，吃饭去吧。” 时光低头看表，已经七点了，便放弃返回的念头，走近后，他笑着上下打量她，“看你干巴瘦的样子，没想到劲儿还挺大。” 白晓棠傲娇地扬眉。 “累不累？餐厅离这不远，不累的话我们可以走过去。” “好啊。” 天早就蒙蒙黑，俩人肩并肩慢慢走。 “时光。”白晓棠扬起头，“那天在酒吧你就认出我了，为什么没和我打招呼？” 时光笑笑，没有回答。 白晓棠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但思绪却总是飘忽不定，很容易就会忘了初衷，“你为什么总是笑？” 时光又笑，“笑犯法吗？” “倒也没有。”白晓棠哑口无言，“你还没有回答，那天为什么没和我打招呼。” 时光站定，仿佛她的问题极其无聊，他不咸不淡
地开口，“到了。” 他选的是一家江浙菜，事先预定了房间，餐厅服务员带领他们来到包间，门一关，没有人打扰。 不一会，服务员开始上菜，碳烤牛肝菌、黑椒猴头菇、绣球菌菇、金瓜燕窝、佛跳墙等等，每道菜看起来都十分精美。 时光夹了几道到她的餐盘，“尝尝。” 白晓棠心里憋着一口气，真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她低头吃菜，哪怕全是素，味道却美味可口，她一口接一口，将餐盘里的东西全部吃光。她吃得很认真，没注意到时光正一脸考究地看着她，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抬起头时正好与他的目光相对，她心里一惊。 时光迅速换上一副谦逊有礼的表情，继续为她添菜。 刚刚那道冰冷如霜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凉。自从扮演林莎莎以来，她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唯一令她略感遗憾的，就是时光。没想到他的观察力如此敏锐，这么快就发现她的端倪。 白晓棠刚低下头，就感觉到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她，她毫不犹豫地抬头，“时光，一直盯着女人看非常不礼貌。” 时光轻声一笑，“怎么？下午我都让你看够了，轮到我就不允许了？” 白晓棠哑口无言，他说的竟然有些道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行了，我不看了，你继续吃。”时光的语气有些散漫，但透着一股轻松和愉悦。 白晓棠又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料定她会耍性子，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吃这么少？” 白晓棠淡淡“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她甚至怀疑刚刚是自己眼花了，这个男人的变脸术比亚伦还要精湛，真是可怕。 两人无言片刻，他又开口，“菜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晓棠的脸颊微微泛红，皱着鼻子，那双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时光微微错愕，这个女人气鼓鼓的样子怎么和小瞎子一模一样，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几日频频想起她。 “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 回程路上，两人又是一路无言，终于熬到楼下，白晓棠迫不及待地同他道别。 看她急匆匆的样子，时光暗自发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明天晚上有个聚会，有没有兴趣一起？” “没兴趣。”白晓棠果断回绝。 时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似笑非笑，显得意味深长。 又是那副表情，白晓棠歪头看向别处，尽管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就是不肯让步。 最终，时光打破僵局，“你坐在旁边就可以，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们就出来。” 她还是摇头，拒绝和他产生任何瓜葛，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时光轻叹一口气，拨打电话，“小庄，把明天晚上的宴会名单发给我。” 很快，他收到一条短信，他打开信息，递过去，“看看，都是商界精英，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参加这种聚会吗？怎么，不会连这都忘了吧？” “怎么可能忘？我记得清清楚楚。”白晓棠向来禁不住别人的激将法，话还没经过脑子思考就脱口而出。 时光立刻接话，“好，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白晓棠：“……”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时光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以前的林莎莎是一只圆滑的狐狸，处事老道，精于算计。而这个“林莎莎”却犹如一只呲着獠牙的小猫，张牙舞爪，不服管束。 回到车里，他拨通一个号码，“取到了吗？” “取到了。” “好，结果尽快给我。” 时光打了个响指，哼起歌，开车离去。 白晓棠站在电梯间拐角处听见车子远去的声音，才按下电梯键。回到房间后，她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真是个难缠的男人，还不如让我跑二十公里。”
烈阳：月落星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