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十）

夏尔越是体贴殷勤，安宁越是烦躁，索性把他打发到鲁昂找建筑师设计房子。 房子的整体结构她已经画了草图，两列四排，两列之间有一条宽宽的通道，通道最底端是车马房。 在她的预设中，房子的第一列，第一排楼高三层，第一层做做候诊室和诊疗室；第二层做病房；第三层做雇员宿舍。第二排楼高也是三层，第一层做收费室和药房；第二层做配药室；第三层做仓。第三排楼高五层，用作住房，第一层做厨房、餐厅、食物储藏室、客厅、女主人的工作室、吸烟室和桌球室；第二层和第三层每层两个套间带个大客厅，没个套间都有小客厅、小房、卧室、衣帽间和盥洗间；第四层分了五个功能区，一为房，二为缝纫室，三为画室，四为儿童游乐房，五为健身房；第五层除了一间水房，其他都用来放杂物。第四排楼是用人房，楼高四层，第一层有厨房、餐厅、客厅和休息室；第二层两个带小客厅的套间，是夫妻住房；第三层四个单间，给女仆住；第四层也是四个套间，给男仆住。 再说房子的第二列，第一排楼高三层，第一层做店面，开个杂物店和时装店；第二层做仓；第三层给雇员住。第二排楼高也是三层，第一层做会客室和缝纫室，第三层做布料展示房和时装展示房，第三层做t台。第三排楼五层，一二层和三四层，各做一套复式楼，一楼设厨房、食物储藏室、餐厅、客厅和房，二楼四个卧室；第五层做水房和杂物房。第四排楼四层，一二层和三四层，也各做一套复式楼，一楼是厨房、餐厅和客厅，二楼两个卧室。 安宁把摊子铺这么大，是因为她打算在永维镇扎根。 说起来，永维镇的确是个好地方，位于诺曼底、皮卡第和法西兰岛的交界处1，离法国第二大城市鲁昂只有八法里，距法国首都巴黎十六法里不到。一辆马车每小时能跑三到四法里，从永维镇到鲁昂只要两三个小时，去巴黎也只要五六个小时。真正进一步繁华，退一步宁静。 安宁不喜欢大城市的繁华奢靡，就喜欢小城市的安逸清闲。永维镇对她来说，是个再宜居不过的城市。 所以，她得把永维镇的毒瘤一一拔除，比如骗人借贷的时装商勒乐、以不正当手段挤垮对手的药店老板奥梅、假装深情引诱有夫之妇的罗多尔夫，还有乘人之危的公证人纪尧曼。 在修建新房子的这段时间里，安宁想尽办法打听这些人的过往。 次年冬天，包法利一家搬到了永维镇，赶在圣诞节前举办了乔迁宴。 安宁这边，除了卢奥老爹，没请别的亲戚。包法利这边，也只有老包法利夫妇过来。 这是安宁的意思！ 在原著里，包法利一家相继而去，卢奥老爹瘫痪在床，包法利夫妇唯一的女儿白尔特被姨妈收养，送去纱厂做工。 然而，在老包法利死后，包法利除了继承了房子，还有一笔每年有六百法郎利息的年金。房子被爱玛卖掉了，年金却被包法利老太太管着。 所以，这笔本金两万，年利息六百法郎的年金，在包法利老太太死后，应该是由白尔特继承。 一年六百法郎，完全够白尔特去上寄宿学校的了。 在《简·爱》里，简上的寄宿学校，也就十五英镑一年，简给人做家教也才三十英镑一年。 六百法郎，可以兑换二十四英镑，先不说把白尔特送学校，好好养在家里总是可以的，至于把人送纱厂里当童工吗？纱厂环境那么恶劣、工时那么长、吃的那么差，白尔特能在里头活下来吗？ 用人还要吃人，这算什么狗屁亲戚！ 对卢奥老爹，安宁也是不能理解的。他后来只是瘫痪了，又不是死了，至于把外甥女交给别人养？ 所以，安宁只把老房子修给卢奥老爹住，而不是邀请他住在一起。总和她不对付的包法利老太太，安宁都在新房里给她留了房间。毕竟，她在爱玛和夏尔死后，包法利老太太抚养了白尔特，直到去世。 安宁一向有恩还恩，有仇报仇！ 所以，娘家和婆家的一概亲戚，她都不认，也就没必要请他们来参加乔迁宴了，也省得被他们眼红诅咒。 因此，安宁只邀请了永维镇上的邻居和修房建房时相熟的人家，比如公证人纪尧曼一家、镇长图瓦什一家、神父布尔尼贤、税务员比内、药店老板奥梅一家、建筑工头阿贝尔一家和金狮客栈老板勒方苏瓦太太。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酒商史密斯先生。 他来之前，奥梅正敬酒，说：“包法利一家的到来，实在为永维镇添彩。从此以后，永维镇一头一尾，都有一所无比漂亮的房子。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座富庶繁华的大镇。让我们举杯，感谢纪尧曼一家，感谢包法利一家。”

众人举杯！ 夏尔起身谢道：“我代表家中所有人，感谢各位贺临。能够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惬意地在永维镇安家，首先我要感谢家人的支持，其次要感谢阿贝尔先生夜以继日的辛苦工作，还要感谢感谢图瓦什先生、纪尧曼先生和比内先生的真诚服务，以及奥梅先生和勒方苏瓦太太的热心帮扶，最后，感谢主和神父布尔尼贤先生的赐福。” 安宁也站起身，举杯道：“感谢大家，感谢永维镇的一切！” 啪啪啪——史密斯鼓着掌进来，脱帽致礼道：“原谅我的冒昧到访。不过，我想来得正是时候，对吗？” “欢迎惠临，史密斯先生。”安宁将人引人餐厅，趁着仆人布餐的间隙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史密斯先生，他的资本十分雄厚，主营酒业。史密斯先生，这是永维镇的镇长图瓦什，这是……” 史密斯被安排在包法利老太太的边上，这恰好如了包法利老太太的意。她见儿子家修得这般富丽堂皇，早就有心打听卢奥老爹温室菠萝的专利卖了多少钱。 她怀疑儿子撒谎了！ 卢奥老爹的农场，顶多值十万法郎。然而，儿子这一排又一排屋子、这一堂又一堂家具、这一副又一副华丽的窗帘、这一柜又一柜的，没个四五十万法郎，能下得来？ 卢奥老爹没有一二百万法郎，能随手给女婿四五十万法郎建房子？ 什么股票，能让卢奥的身家翻了二三十倍？ 包法利老太太这些年打理家业，也接触过股票，她从没听过哪只股票这般赚钱！而且，卢奥老爹这个泥腿子，懂股票吗？ 一开始，包法利老太太沉浸在包法利家飞黄腾达的喜悦中，也没想那么多。 后来，她一琢磨就明白，卢奥老爹卖农场是真的，买股票是儿子儿媳瞎诌的！ 所有的钱，不管是买丽特庄园的钱，还是建房子的钱，都是爱玛卖菠萝专利赚的钱。 爱玛人都是儿子的，钱更是儿子的！ 爱玛这个小女表子，为了将丽特庄园占为己有，就说是卢奥买股票赚了钱，买来送给她的！这个臭女表子！她在偷夏尔的钱！还在婆婆面前摆富家小姐的架子，呸！ 包法利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定要找到证据，把儿子的丽特庄园要回来，给爱玛一点颜色瞧瞧！ “史密斯先生，生意都顺利吧？上次你把我们带到丽特庄园，安排管家和我们交接，就匆匆走了。当时，你说有生意上的事急着处理，现在都处理好了吧？”包法利太太和颜悦色道。 “都处理好了！感谢您的关系，包法利老太太。” “你还一直在做酒生意吗？” “酒生意一直在做！不过，我最近要开展新的生意。”史密斯答道。 “哦？是什么新生意？”包法利老太太追问道。 “这个，不久后您就能在报纸上看到，不过目前还要保密。”史密斯抱歉道。 包法利老太太微微一笑，说：“一定是门大生意！我猜一猜，肯定和水果有关，还和你一年前买的专利有关，对吗？” 史密斯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史密斯先生，你一定能财源滚滚！像你这样做生意的老手，一定不会看走眼。能让你把丽特庄园转手的专利，一定能赚大钱。” “您谬赞了！”史密斯早前就得了包法利太太的嘱托，不要将温室菠萝的转让费告诉别人，特别是老包法利夫妻。他还要和包法利夫人合作，自然不会垮她的台，因此道：“我卖了丽特庄园，是别的生意不凑手。” 包法利老太太见他不接招，又问：“现在缓过来了吧？都要做新生意了，一定是缓过来了。新生意的投入大不大，钱凑不凑手？专利费就是很大一笔投入吧？” “投入很大，资金还不够，我正准备发股票筹资。包法利老太太，如果您有闲钱，一定要支持我！我保准这是一门赚钱的生意。”史密斯巧妙地避开了“专利费”多少的问题，“等我公司的股票发行，您一定要劝亲朋好友来买我们的股票。” 奥梅先生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听此探头问道：“史密斯先生，你的公司叫什么？主营哪些业务？股票编号是多少？” “关注《晨报》，很快就会公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