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餐过后,安宁让女仆带着孩子们去儿童游乐室玩,其他人都去了客厅。在安宁提醒客厅不许吸烟后,镇长图瓦什、纪尧曼、奥梅、阿贝尔和夏尔去了对面的吸烟室,也就是男士客厅。图瓦什家的两位公子哥儿、勒方苏瓦太太的儿子和比内则去了吸烟室隔壁的桌球室玩儿。所有男士,只有奥梅的学徒朱斯丹守还在客厅。 奥梅太太平日老在家里转,难得出门做客,也想好生玩乐一番,便在包法利老太太的邀请下,和图瓦什太太、纪尧曼太太一起打纸牌,只是心里还是记挂着孩子。 她怕女仆照顾不过来四个孩子,指使朱斯丹道:“你去看着拿破仑、富兰克林、依尔玛和阿达莉一点儿,这没你什么事了!” 朱斯丹假装听不见,低着头给太太们洗牌。 “这个孩子,都是我们太惯着他了,一点都支使不动。快去吧!儿童房也有壁炉,不冷。”奥梅太太催促道。 安宁正在不远处和勒方苏瓦太太聊天,见状问道:“我听说,朱斯丹是奥梅先生的亲戚,在药店里当学徒。怎么奥梅太太使唤他,像使唤用人一样?刚刚,我把他安排在小孩那桌,不会安排错了吧?” “也可以这么安排。朱斯丹的确是奥梅先生的远亲,也的确是药店的学徒。不过,他的主要工作,是照顾奥梅家的四个孩子,和奥梅家的女仆一起。”勒方苏瓦太太道。 安宁早就从原著中了解了这一事实,此时提起,不过是找个话题和勒方苏瓦太太聊。 她继续说道:“我看奥梅先生的药店生意很好,学徒想必也不轻松,还有时间照看孩子吗?” “他的主要工作是照顾孩子嘛!至于药店,奥梅先生只有真忙不过来,才会叫他打打下手!奥梅还是很体谅人的!”勒方苏瓦太太笑道。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一点都不晓得照顾表弟表妹,亏你……”奥梅太太还在不停地催。。 “孩子想在这边待着,就随他吧!”包法利老太太让她费丽思黛去照看孩子。 安宁住在贝尔托那段时间,托特的家是由包法利老太太在打理,女仆费丽思黛也一直受包法利老太太管教。 后来,安宁回托特,老包法利太太被她请去管丽特庄园,费丽思黛却没跟去,因为丽特庄园的仆人实在太多了,还要辞退一些。 然而,费丽思黛并没有认清形势,仗着伺候过包法利老太太,不听安宁的使唤,经常在她面前说老太太说了这个不能、那个不许,很有当家做主的气势。 安宁只能把费丽思黛送去鲁昂的女佣培训学校,培训一年后,再以孝敬长辈的名义,把她送到丽特庄园,给包法利老太太当贴身女仆! 费丽思黛受过专业培训后,自认为高人一等,经常越俎代庖训斥别的仆从,还经常明里暗里抵抗雇主。 这会儿,她义正词严道:“我是贴身女仆,只需要照顾老太太您,让我去照看孩子,还是四个,实在有失我的身份,也有失老太太您的体面。” 包法利老太太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对钱财的计较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对“仆人”这一财产,她更是用尽手段,只求榨出更多的价值。 如果仆人们的劳动和服务产生的价值,比不上发给他们的薪水,等待他们前途只有一个——被包法利老太太辞退。 然而,费丽思黛是例外的,她的薪水不由包法利老太太支付,甚至都不算到丽特庄园的支出里,而是由包法利老太太那讨厌的儿媳支付。 包法利老太太没有为儿媳省钱的想法。况且,爱玛那般会享受,包法利不觉得自己俭省着,能为她省下多少钱。 而且,包法利老太太认为,她这把年纪,才是真正该享受的时候。难道她还不配有个贴身女仆吗? 出于这种念头,纵使费丽思黛老不听使唤,包法利太太也仅仅是口头威胁要辞退她。 此时,费丽思黛不肯照看孩子,她也只是强调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楼上看孩子。” 费丽思黛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走。 包法利老太太看着儿媳,冷笑一声,说:“这就是你给我找的贴身仆人!她可一点都不贴心。” “那我给您换一个!费丽思黛,今天收拾好东西,明天来领一笔遣散费。” “我这就上楼!太太,我这就上楼看孩子!别赶我走!”费丽思黛求道。 “你求错人了!我可决定不了你是去是留!” “老太太,求您了!我都照顾您三四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会服侍您了!”费丽思黛跪求道。 “以后要听话!”包法利老太太怕费丽思黛走后,儿媳不会找人伺候她。 “我记住了,老太太!”

“还不上看孩子?” 费丽思黛三步并作两步出去了! “对!就应该这样!就该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纪尧曼家的家教,在主人家忙不过来的时候,都要帮忙做家务事,更何况是仆人!这个镇上,没有哪家的仆人是只做一样事!既为仆人,主要职责便是服务主人,服从主人!不听话,才失了作为‘仆人’的身份。有些人,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把主人家的宽厚仁慈,当作自己肆意妄为的资本。其实,离了主人家,啥也不是!”奥梅太太说完,瞟了一眼朱斯丹。 勒方苏瓦太太闻言一笑,给安宁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瞧!把亲戚当仆人使呢!” 安宁不晓得勒方苏瓦太太和奥梅家有什么矛盾,只回以一笑。 勒方苏瓦太太把安宁拉远了一点,跟她道:“这个镇里,再没有比奥梅夫妇更虚伪的了!见了有钱的,就巴结奉承,地位不如他们的,左右都要踩一踩。就说奥梅,每次来我店里,都要我换台球桌,好像他会给钱似的。还有,他明明啥也不懂,还一直撺掇伯纳德医生给伊利波特治跛脚,害得可怜的伊利波特半条腿都没了!奥梅太太还到处说,伊利波特的腿会坏、会烂、会闹到截肢的地步,都是我没照顾好他,没给他忌口!你说,这是什么道理?他们不敢怪医生,毕竟是奥梅怂恿医生这么干的,就来怪我!你说他们无耻不无耻?我听说包法利先生也是个医生,还在本镇挂牌了?那你们可得小心奥梅!这一年多来,镇里没医生,奥梅的药店赚得盆满钵满。好大块肥肉,他肯定舍不得让给别人!” “夏尔说,奥梅先生是很好的一个人,他的太太也十分贤惠。你和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安宁和勒方苏瓦太太不熟,不愿在她面前说人不是。 勒方苏瓦太太却大有和她掏心掏肺的架势,委屈道:“误会?我从不误会别人!包法利太太,你可以慢慢看!反正,这几年来我们永维镇挂牌开业的医生,没一个有好结果的。他们中大多数都和你们一样,跟奥梅一家处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来往甚密。”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着他们的。”安宁领了这份情。 “这是应该的!我还要多谢你这样的贵夫人看得起,请我来你家吃饭。”勒方苏瓦太太客气道。 安宁连连摆手道:“我不是什么贵夫人!我不过运气好,这些年赚了点钱。说到底,我不过是农民的女儿,医生的妻子,何‘贵’之有?” “有钱,在我们眼里,就算是贵了!富贵、富贵,富和贵总是连在一起的!富了,便是贵了!我见你们车房里有第勒津斯马车、贝尔利努马车、普马车、卡拉施马车和蒂尔伯里马车敞篷车,马厩里还养着六匹马,比大地主罗尔多夫都多,足够开个租车公司了!你的车子那样油光瓦亮,马匹那样膘肥体壮,要是弄辆公共马车,一准把我的‘燕子’号比下去。” 安宁总算知道勒方苏瓦太太拉着她瞎扯时为什么了! 她解释道:“我们家目前还没有开租车公司的打算,马车刚够家里人日常使用。我爸爸打算开个杂货店和时装店,要经常去鲁昂和巴黎进货,需要一辆长途货车。夏尔也经常要下乡给人看病,得常备一辆车。我平时也要带白尔特去兜风,也要一辆车。就这么几匹马,被我们一分,还不够用呢!” “我就说,像你这样的富太太,怎么会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弄辆公共马车,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哪有开时装店赚得多!不过,开杂货店也赚得不多。当然,开客栈更赚不了几个钱,还累得要死!包法利太太,你还是很有眼光的!不过,你得小心点时装商勒乐!那个人又贪婪又阴险又狡诈!不管他怎么恭维你,都别信他!法兰西咖啡店的老板泰里耶就是被他搞死的!当然,泰里耶也不是个好东西!也可见,勒乐时恶人里的恶人!” “他时怎么搞死泰里耶的?” “他这个人,最厉害的是一张嘴,能说会道,哄得人心痒痒,忍不住买他店里的东西。他最最厉害的本事呢,是放贷!人想买他东西又没钱,怎么办?他借钱给你买他的东西!你看,多么聪明!赚利润又赚利息,不把人家的家底掏空不罢休!大家都说比内有本事,可比内见了他,还要躲着走呢!包法利太太,你这时装店,可得把他的比下去,让他在永维镇待不下去,帮永维镇除去一大祸害!主会保佑你的!要我说,就别开杂货铺了,就一心一意开时装店。”勒方苏瓦太太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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