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津安城的西侧,有一座城池名叫昌平城,是一座不大的城市,和北方的无数个城市一样,也和青云山脚下的无数个凡间城镇没什么区别。
兰馥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的商人,住在昌平城里,与张家是邻居。
说起张家,大概是整个昌平城内最神秘、最奇怪的一家人。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丈夫张汝振在东市卖豆腐为生,他家的豆腐好吃得有些过分。他们孤僻,从不与人交谈,张汝振更像是在害怕什么,每日豆腐摊一收就匆匆回家,关上门,家里安静得连咳嗽声都听不到。
兰馥用平板的声调叙说着,张少陵始终静默地听着。他从出生起就父母双亡,在凡间流离,对自己的家人和身世根本毫不知情。他未曾想过,兰馥竟曾与他的家一墙之隔。
“张家有一个大儿子,应该是你的哥哥。”兰馥忽然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扫了张少陵一眼,“可惜。”
张少陵没有说话。
“张汝振是个疯子。”兰馥冷笑一声,“那时我还太小,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掠了你母亲来,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硬是将你的母亲与他绑在一起双修。”
“你的大凶命格,也是你父亲逆天而行更改的。”
张少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你骗我。”
“哼,我骗你作甚。张汝振那个老疯子已经死了,可惜留下你这么个小疯子。”兰馥把手里的米粒抖落在地上,看着那些鸽子啄食,“都说你天资聪颖,是青云派新晋弟子中最用功的人。那你应该知道,魔界之人用什么来提升修为。”
张少陵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不仅张少陵知道,凤荀也一清二楚。修魔者提升修为的方法有三:其一,像修仙者一样修炼,只不过进度最慢;其二,找一位修仙者吸取精元和灵力,再转化为魔气,此种方法比前一种要快;最快的是第三种:杀死一位大凶命格者,抽走他的精元,据说若是能吸取五到六位大凶命格之人的精元,就能修成魔尊。
不过此法实在难寻,因为大凶命格本身就极为稀有,就算有也很难长大。凤荀不由得看向兰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汝振是魔界之人。”兰馥轻笑,“他把张少陵生下来,就像生一头待宰的猪……只是用来提升修为罢了。”
张少陵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凤荀把翅膀搭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就算你所言不虚,为何他选中了少陵?”
“无论是修仙者还是修魔者都知道,修改命格是逆天之举,就算具有修改命格的实力,也只有未降生的孩子才能被修改。”兰馥笑着,一只手指住张少陵,“他当时还未出生,当然要选择他……不,也许是选择了他,才决定让他出生的吧。”
咔地一声轻响,张少陵脚下的青石砖出现了一条裂缝。他死死盯着兰馥,一言不。
“你何必那样看着我?要恨,也该恨你那个没人性的爹。不过也对,他本就是魔界之人,何来人性。”兰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冷笑一声,“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难产,我父母本是好心才去帮忙,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你这个大凶命格之人一出生就害死了我的父母!”
兰馥咧着嘴,明明是想笑,却仿佛在哭:“你的命格太凶了,我父母当即毙命!你只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竟也知道保护你的父母……凭什么,凭什么!你害死我父母,却绕开了你的家人!”
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的:“不过你的家人也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修改命格是逆天之举,怎么可能留下他们?!张汝振惊动了青云派,师伯、师父和师叔带人杀了你父亲,你母亲因为失血过多也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就像一个诡异的回环,疼爱张少陵的师父、帮助张少陵的师伯……救了张少陵的同时又是害死他父母的元凶。在这个回环中,究竟是谁对了,是谁错了?
兰馥仰头疯了一样哈哈大笑,手腕脚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张少陵始终直挺挺地站着,一言不,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凤荀不由得暗叹:想必就是那时,兰馥被柳云鹤收入门下,但张少陵又为何会流落凡间?
“可惜,”兰馥突然停止了大笑,咬牙切齿地说道,“师父说什么可笑的‘慈悲’,竟没有把你这个小杂种也杀了!只是在你身上下了法术,缓和你的大凶命格……但他也不能收你这个魔界的后代进青云派,于是就把你和你哥哥带到了另一所院子的门外……留下一张字条就走了。”
张少陵忽地上前一步,脚步很稳,但声音却有些喑哑:“那我哥哥是怎么死的?”
他原本听说自己的哥哥是被野狼咬死的,但……若是如此,他又如何能活下来?
“我怎么知道?”兰馥呵呵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我为何要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仇人还没死,张少陵!你活在这世上一日,就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你父母……你哥哥……你朋友……我等着,我等着你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她又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眼里射出可怕的、充满恨意的光芒。凤荀注视着她,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为什么?”兰馥忽然扑到牢边,抓住铁制的牢笼,几近癫狂地盯着张少陵,“我要让他知道,他个小杂种是魔界的后代,永远、永远也不可能继承青云派掌门之位,更不可能得道成仙!我要让他知道,他永远都会是孤家寡人,因为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害死!”
凤荀心底一震:难道这就是前世张少陵选择入魔的原因?他拍了拍张少陵的肩,压抑着心底的沉重,用不在乎的口气说道:“我们走吧,她疯了。”
张少陵淡淡“嗯”了一声。
他带着凤荀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牢笼中的兰馥。那女人依然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亲眼见证他覆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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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镇魔塔,几只鸽子咕咕叫着从最高层的窗口飞出,向远处飞去了。张少陵默然凝视着那些鸽子,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