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缓缓收起笑容,将目光移到她身后。
秦国公主林嘉若正走了过来,抱起她身后的孩子,朝他点了点头,道:“多谢裴将军了!我二姐爱子心切,言语冲撞了裴将军,还请不要介意!”
他沉沉地看了那孩子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缓缓道:“原来你是管城县主……”
她惊慌地退了两步,拉上林嘉若就要离开。
裴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意,箭步追上,握住她的手腕:“还想跑?”
“裴纪!你敢无礼!”林嘉若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却将怀里的萧安给吓哭了,只好手忙脚乱地低头哄着。
这一番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目光,裴纪绷着脸,用力地将她拉近身前,恨不能立即带她到无人处,质问她、问她……
“来人!”林嘉若焦急大喊。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到他们之间,横臂拦下,那人轻轻一拂,裴纪顿觉右肘一痛,肘部以下失去了知觉。
她趁机踉跄着跑回了林嘉若身旁。
裴纪没有理会旁人的警告,面无表情地将脱了臼的上臂用力扶了回去,目光始终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从林嘉若怀里抱过萧安,朝来人弯了弯膝盖,低低说了声“多谢大哥”,便扭头匆匆离去,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
裴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
……
白天遇见裴纪的惊魂让她一整天都躲在国公府里守着萧安不敢离开,直到夜里萧安入睡后,她仍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是她的孩子,是当年她无论如何都要生下来的孩子。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县主去歇息吧,我来守着小国公。”斜晖劝道。
林嘉芷不为所动。
斜晖从小跟着她长大,跟她进过楚王府,又跟她进了梁国公府,对她的事没有不知道的,看她这样子,只能叹息劝道:“小国公一天天长大,县主总不能一天十二时辰看着他,在国公府里都不放心,难道要关着他一辈子?”
林嘉芷这才动了动,却还是没起身,仍旧怔怔地望着熟睡的萧安。
斜晖等了一会儿,正要再劝劝,林嘉芷忽然轻声道:“明儿替我请见公主!”
斜晖虽然心中不解,还是应了下来。
林嘉芷这才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问道:“所有门户都关紧了?”
白蘋答道:“今儿县主回府后就关紧了!”
萧安还小,如今随她住在正院的厢房里,国公府虽然有侍卫,却因为没有男主人,都不能太接近正院。
她要向阿若求几名女侍卫才行,否则,只能将安安迁到前院才能派侍卫保护,可他还这样小……
她踌躇许久,终于将所有侍女派去守着厢房内外,才略略放心地回了自己房里。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浑身冷汗粘腻,便令人抬了热水进屋沐浴。
泡在热水里,才感觉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然而闭上眼,眼前浮现的还是那个人,那双眼睛沉郁而森冷,即使泡在热水里,都让她打了个冷颤。
却不知他看的是她还是安安。
原以为有了天子的庇护,她的孩子就能平安长大,可是阿若难道没有天子庇护?裴纪还不是敢打她的主意?
他那样的人……他怎么变成了那样的人……
她将双手从热水中抬起,捂住脸,水滴晶莹四溅,脸上湿热一片,她可以假装其中没有泪水。
他是裴纪啊……是她从十四岁开始,没有一天放下过的裴纪……
若只是从前那样毫无瓜葛,或许她还能冷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敌对;可是他们曾经那样亲密缠绵,他曾站在山径之畔等着她,他承诺过要娶她,也曾依稀温柔期许地看着她。
那些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如今却又像梦境一般远去。
她恨不能撕心裂肺地哭一场,却只能这样捂着脸无声落泪。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出去为她取衣的白蘋回来了。
林嘉芷又往脸上泼了一捧水,道:“起身吧!”开口了,才发现嗓音已经沙哑,再怎么若无其事,还是留下了哭过的痕迹。
身后的白蘋动作一滞,沉默地等着她跨出浴桶,拿着长巾包住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