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三十五夜】 —— “端王他还活着吗?” 赵乐俪不明晓自己为何会这样问。 这一问,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在久远的记忆之中,端王宋谌逝于寒山寺的夜火之中,她不应当问这样的问题的。 但通过与宗济的对话,赵乐俪得知,自己与宋谌是有羁绊的,他的佩身信物,就传到了她的手上。 在橘橙色烛火的照彻之下,这一枚玉璜,映衬出剔透湛亮的光泽,甚至是,她能感受到一阵温熙饱和的暖意。 有一种内在的力量,正驱策着她,她想要知晓关于他的更多事。 讵料,宗济漫不经心地扇了一扇蒲葵扇,摇首道:“此则第四问,恕贫僧不能回答,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啊。” 赵乐俪听出一丝端倪,长久地看着宗济法师一眼,道:“宋谌还活在人间世,是吗?” 宗济直接不答她了,又恢复成一副散淡慵然的面目,摸起酒葫芦,仰首正欲饮,结果甩了几下,没酒了,他面露一丝讪色,遂吩咐盛伯进来,帮他重新去倒酒。 赵乐俪有些莫名其妙,道:“方才,我只不过是问了第三问,法师您为何不答覆?” 宗济盘膝坐在铺席上,道:“姑娘此前问贫僧,为何只能问三问,这也算是一问了啊。” 一抹讶色,幽幽浮掠过赵乐俪的眉庭,她蓦然觉得匪夷所思,失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我的问题,方才我只是好奇,为何您会让我只问三问。” 宗济一副耍赖的口吻,闲散地半倚于榻上,怂了怂肩膊,说道:“那贫僧可就不管了,赵姑娘已问过了三个问题,此则第四问,恕贫僧不能回禀。” 虽然从宗济法师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赵乐俪亦是很知足,她得到了足够多的线索。 关于母亲的下落,宗济法师已经指点过了她,她可以去徽州,徽州的茶山上,会有她真正觅求的答案。 还有,得暇的时候,她要回姑苏城,好生问一问姨母,她以前所历经过的一些事,之所以记不起来,会跟她有关吗。 宗济说,有人封存了她过往的一些记忆,以至于现在,她遇到了一些记忆之中的物事,会生出一份熟悉的感觉,但不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来了。 种种疑绪浮于赵乐俪的心头,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一些事还没有得到解决。 诸如,这一桩万两纹银洗钱案,背后的上家到底是谁。 诸如,佛塔的地道最终会通往何处,被洗掉的钱,会流向何方。 诸如,三日后的听雨庄之约,到底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 赵乐俪定了定心神,从磨镜的寝屋之中离开,她看到了谢圭璋,他正在等她,原以为他会问,她问了圣僧什么问题、圣僧如何回禀,等等。 但谢圭璋什么都没有问,赵乐俪心中有一些微妙的不适应,历经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她习惯了对他毫无保留,得到了什么线索,都分享给他听。 前提是,他会主动问她,开启对话前,她需要一些引子。 但今番,他没有主动问她。 赵乐俪在想,是不是因为她今昼没有让他护送她回客栈,是以,他心生了芥蒂? 这一桩事体,未免也太小了,太细微了,太细节了,他如何可能会放在心上。 赵乐俪没有忖量太多,先将自己与宗济法师的对话,简略道来,末了,且道:“圣僧给我们做了指点,比及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可以去徽州的茶山,那里很可能会找到母亲的下落。” 谢圭璋俯眸,静静地凝睇着赵乐俪,女郎秾纤夹翘的睫羽,在鎏金色的日光映照之下,俨若漂亮柔美的蝶翼,轻轻扇动,随即能在他的心中掀起显著的风澜。 谢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阿俪,这三个问题,两个皆与端王相关。” 谢圭璋不提及还好,一提及,赵乐俪细致地回溯了一番,后知后觉,自己所问的问题,确乎与端王有很大的牵连。 谢圭璋眼尾掠起深深的笑意,笑色却很淡:“端王是你很重要的人。” 这是赵乐俪第二次听到他这样说,前一次问,他是用疑问句,这一次问,他是用陈述句。 她想不通,谢圭璋为何会纠结此事。 原太子的佩身信物就在她手上,成为她寻找母亲的重要线索,他如何不重要? 谢圭璋很介意端王这个人。 不过,为何要介意? 赵乐俪抬起眸,望着他道:“谢圭璋,你认识宋谌吗?” <

> 谢圭璋蓦然一怔,没预料到她会反问,淡声道:“自然是不认识。” “我只是很好奇,”他话锋一转,把话题的重心推回给她,道,“假令端王还活着,阿俪会怎么样?” 赵乐俪一闻,心律蓦然错漏了一拍。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到过的,她只是觉得,端王乃是随先帝远征过的人,领略过塞北的狂风黄沙,领略过五十弦翻塞外声,领略过长烟落日孤城闭,领略过蛮夷的纵横铁骑,他凤翥华章,不该就被寒山寺的一场大火烧死。 她希望他活着。 但是,她委实道不出自己的这一份情感,源于何处,它们自然而然地生长于她的体内,仿佛蛰藏了很久,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 宋谌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抵不知晓自己该作何反应罢。 赵乐俪低低地垂下眼睫,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微微紧了一紧,摇了摇首道:“我不知晓,过去太久了,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顿了一顿,她道:“如果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抵也是认不出来罢。” 此话一出,谢圭璋心中蓦然生出了一种阴郁的躁意,对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生出了敌意,因为宋谌在阿俪的心目之中,似乎占据了很重要的份量。 假令宋谌还活着,他至少可以较量一二,但宋谌已经死了,他自然不能跟死人较量。 这样的念头,俨若滋生于内心深处隐晦沉郁的一枝喜阴植株,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势愈发旺盛蓊郁。 眼看快要抑制不住,那植株的枝桠,眼看快要顶出心腔,复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摁了回去。 这厢,只听赵乐俪问道:“你可有什么重要的人?” ——是在问他吗? 谢圭璋似乎是听到了一桩笑闻,女郎的纤影,映现于他的眸瞳之中,显得纯粹而朦胧。 许是气氛变得让人容易放松,谢圭璋薄唇噙起一丝笑弧,道:“很小的时候,我在漏泽园里生活,后来麓娘带我入阁,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流动很大。” 赵乐俪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谢圭璋被杨隐一箭刺伤,命在旦夕,她吹响了叶哨,当时,玄衣客只带她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她说谢圭璋受伤了,不能让他一个人留于庙中,得有友人相照应。 当时,玄衣客觉得她的话格外匪夷所思,说,「谢大人没有友人。」 赵乐俪的思绪逐渐回拢,他连友人也没有,更遑论是重要的人。 她本想问他的双亲,但觉得有些唐突,退而求其次道:“我觉得麓娘待你不薄。” 谢圭璋笑了笑,笑色尽是哂意,道:“她是一位商人。” 赵乐俪有些觳觫,虽然能够隐约料知到这一层关系,但她没有提。谢圭璋倒直言不讳地提了出来。 赵乐俪不知该说什么,语言在这种时刻,成为了一种淡薄而苍白的东西。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觉得两人的气氛委实有一些微妙,三不五时,就会出现一些沉默的空隙。 其实,她觉得两人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很多时候,悲喜也并不相通。 她所做的事,所生出的一些情感,谢圭璋并不能理解,受生长环境的影响,他对寻常人的一些情感,缺乏感同身受的能力。 而她也不曾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事,因于此,他所做的事,所生出的一些情感,她也难以理解,不过,她在不断尝试去学着共情。 赵乐俪道:“你可以跟我说一说你的事,这样,我就能多了解你一点了。” 谢圭璋听罢,内心深处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轰然之间,拗陷了下去,心内一些毛躁的思绪边角,隐隐约约之间,被一只温和柔润的手,安抚了下去。 赵乐俪道:“谢圭璋,你以后可以多告诉我,一些你自己的事吗?” 谢圭璋眸色微灼,视线与她平行,目色从她雾眸挪至她嫣红的嘴唇上。 女郎的唇,饱满而粉嫩,上唇柔软,朝外翻翘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下唇晶莹剔透,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泛散着剔透的水光。 男子修长伟岸的身影覆照覆盖住了她,一阵巨大的压迫感与侵略感,迎面而至。 这厢,圣僧喝得酩酊大醉,卧躺于外间的床榻上打鼾儿,鼾声如雷,震天价响,吵得磨镜无法安心研习药,当下只好来至谢圭璋的屋前,毫不客气地叩了叩门。 “笃笃笃——” 屋内蒙昧的氛围,顿时一扫而光。 赵乐俪眸色颤了一下,耳根重新蘸染上一抹烫意,从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之中,挣脱出来,

忙去启门。 一丛鎏金色的暖光,浅浅裹藏着女郎身上的香气,在虚空之中,轻轻地在谢圭璋的面容之上,迸溅了一下,他的心河上,微微地起了褶皱。 磨镜凝声说道:“宗济法师是你们带回来的,不能一直让他待在我们这里。” 宗济法师的去留,确乎成了一个问题。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不能再回苏仙岭的白露寺上。监事住持与当地县衙沆瀣一气,共同参与了这一桩洗钱案,宗济法师不与之同流合污,那自然而然成了眼中钉,邱振棠和虞樊他们不可能会轻易地放弃搜寻。 若是他们放任宗济法师在此处,宗济法师早晚会有性命之忧。 赵乐俪道:“不若让宗济法师随我们一同上路罢。” 简简单单一句话,顷刻之间,在众人心中掠起巨风骤浪。 赵乐俪所言并不虚。 宗济法师去过佛塔之下的密道,也从佛塔之中逃走过去,他应当是知晓地道的结构与格局的。 再者,后日,邱知县延请磨镜前去听雨庄,县府的兵力很可能悉数放置在了听雨庄上,佛塔上的防守,应当会较为疏松,不失是一个潜伏的好时机。 赵乐俪凝了凝眉心,道:“还有一桩较为关键的事,那便是,这一万两纹银洗好后,会送往何处,通过什么渠道,交给什么人。” 听雨庄,很可能就是一个交易之地,历岁以来,诸多官僚谈论公差,富贾商户谈生意,一般都会借助酒桌。 如果听雨庄真的是交易之地,如此,邱振棠是真的想要拉磨镜入局。 这又是一个分工的问题了。 谁去夜探佛寺、谁去赴晚宴。 磨镜看了赵乐俪一眼,谢圭璋认为他是打算让她陪同,一时之间,浓烈的占有欲开始作祟,遂是将她拉了回去,淡声说道:“盛伯采完了药,得了暇空,可以让他陪你去。” 磨镜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罕见地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道:“这是自然。” 赵乐俪静默了一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我需要跟随磨先生前去。” 谢圭璋没料到赵乐俪会婉拒,容色落下一抹隐晦,似笑非笑地问:“为何?” 赵乐俪道:“若是我没有陪同磨先生前去参赴听雨庄的山宴,这会让虞樊生疑,若是他踅回佛佛塔的地道之中,这就不太好了。” 赵乐俪对谢圭璋道:“宗济法师认识那地道错综复杂的地道,让他陪同你一起前去,你身手极好,还能保护他的安危。” “……”谢圭璋没有说话,冷白的面容之上,覆落下了一抹黯色,鸦黑的眸睫静缓地垂落了下去,几分黯然的样子。 赵乐俪之所以没有答应三日以后,同谢圭璋一起行动,其实,是出于另外一重顾虑。 - 翌日辰光,穹顶之上,又落起了瓢泼的细雨,雨声潺潺,豆大的雨丝不辍地砸于窗檐之上,天地之间,氤氲起了一片浓重蓊郁的水雾。 这时节,人籁岑寂,卯时牌分,赵乐俪很早就醒了,宗济法师就歇息于外间,鼾声如雷,她披衣坐起,目色移向了旁侧,谢圭璋就坐在一张圈椅之上,眼眸浅浅地阖着,眼尾蘸染了一丝薄红,慵懒地挽着手臂,无声无息,仿佛与白夜融为了一体。 从她接触他时,他一直就是这样的睡姿,睡意极浅,任何风吹草动,皆能惊扰到他。 这是一种极不安全的睡姿。 赵乐俪托着腮,注视他良久,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 于是乎,她尽量放轻手脚,下了床榻,戴上面具,离开了卧房。 女郎离开时,男子在朝暾的光影里,慢慢睁开了眼眸。 赵乐俪离开茂德客栈,适值辰时牌分,一片雨纷纷的光景里,街上守兵甚少,她寻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路人遥遥指着某个方向。 谢圭璋就看到女郎戴着褦襶,沿着西街最大的一座肆行去,肆古拙质朴,设在市井之中闹中取静的位置,结庐在人境,并无车马喧。因辰光尚早,处于刚刚营业的状态,肆内客甚少,氛围寂寥。 他斜倚于临近芭蕉树下的翳影之中,听着赵乐俪报出几个名。 这些名,听在起来,有些佶屈聱牙,谢圭璋没有听仔细,不过,可以大致推测出那是与医理、药理休戚相关的籍。 赵乐俪搴起裙裾,径直上了顶楼,在一众架之中游逛一趟,很快地,她就发现了自己要寻找的。 但囿于她所需要的那一本,放置在了最高的位置,哪怕她踮起了足尖,手指离那一本,终究还是有一些距离。

正当她进退维谷之际,一只劲韧结实的手,从她的身后伸了过去,将拿一本从架之上取了下来。 接着,稳稳实实地递交至赵乐俪手中。 赵乐俪微微一怔,这一只骨节匀亭的手,指腹与她的手背,触蹭了一瞬,少顷,掀起了一阵颤栗,触碰之时,她也能感受到了一片凉冽的温度。 谢圭璋将递呈给赵乐俪时,并没有在她面容上发现很惊讶的思绪,恰恰相反地是,赵乐俪显得格外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 赵乐俪淡淡言谢,抱着,临墙翻读起来。 谢圭璋抬手揉了揉后颈肌肤,在窗扃以前的位置站定,这般,风穿雨入之时,凛冷的雨水与潮湿的雨雾,都不会扑着她了。 少时,赵乐俪翻至某一页,翻读了好一会儿,平淡的眼神逐渐变得凝滞起来,忽然说道:“磨镜并不是真心想救邱振棠。” 谢圭璋顿了一会儿,眸底掀起一抹兴味,道:“怎么说?” 赵乐俪翻开自己方才阅读的那一面,摊展于他面前。 谢圭璋淡淡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串药名和密密麻麻的注脚,对他而言,形同天。 他潦草地掠了一眼,就没再看,嗯了一声。 ——佯作自己看懂了。 赵乐俪发现了这个细节,悄然将药经收了回去,温声道:“此前,磨镜为邱振棠诊治开方的时候,我看了他所开的药方,用了桔梗、何首乌、决明子、当归等药物,镇压邱振棠体内的毒火,以消解疽疮所带来的难耐瘙痒,但据我所知,这治标而不治本,表面看上去,这些疽疮会从邱振棠的肌肤上减淡,直至没有痕迹,也不会引发瘙痒的症状,但疽疮之毒,仍旧残留于他的心脉之中,与时沉淀,后患无穷。” 一抹凝色拂掠谢圭璋的眉庭,静默了一会儿,他适才说道:“此前磨镜说过,缺了一味至关重要的药,遂是吩咐盛伯前去远山采摘。” ——那一味药,会不会才是救命稻草? 赵乐俪容色变得很微妙,道:“昨夜在磨镜的屋子里,盛伯在执槌捣药,我看了几眼,辨识出了那一味药,乃是黄芪,黄芪虽为大补大滋之物,但并不适宜治疗疽疮,若是用了,只会适得其反。” 谢圭璋看着她,眸色黯了一黯,道:“会当如何?” 赵乐俪道:“邱振棠服用了连续三日的药,体内已然累积了诸多不曾排放出去的毒素,而黄参,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邱振棠服用过后,体内的毒火,会在一瞬之间悉数迸发,教他如罹火殛,不过,在外人眼中,他这是难以呼吸,若是让寻常的郎中拭诊,只会说,邱振棠是因心疾复发,所以死亡。” 赵乐俪先前随姑苏城的姨父,学了多年岐黄之术,在治疾这一方面,她称不上良医国手,在用药这一方面,她倒是心细如发,不可能会有所疏漏。 赵乐俪睫毛微颤了一下,正色说道:“这也是我须与磨镜同去的缘由,我有一种预感,三日之后,他会以复诊为由,给邱振棠的诊方加入黄芪,给邱振棠下毒。” 磨镜乃是良医,怎么能借药杀人? 赵乐俪虽然觉得邱振棠贪墨洗钱的行径,委实罪不可赦,但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褫夺他的性命。 谢圭璋眸色浮泛起了点点碎金,她是跟他解释,她不能与他同去的缘由。 甫一思及此,谢圭璋薄唇顶出了一抹笑意,但这一抹笑意,很快被他不着痕迹地镇压了回去。 赵乐俪没有留意到谢圭璋揄扬起来的小情绪,她纳罕地道:“如果磨镜的任务,是救治邱振棠的疽疮,如果他杀了他,后果会如何?” 谢圭璋思忖了一番,道:“依循百鬼阁的规定,磨镜这算是叛门的行径,阁主会在三日之内,遣一众玄衣客去暗杀他。” 在赵乐俪惊怔地注视之下,谢圭璋道:“磨镜所空缺的位置,自然会有人替补。” 百鬼阁的行规,严苛得让赵乐俪咂舌。 在这个行业之中,任何人都是一枚棋子,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用之即去。 这时候,她仰眸望着他:“你会叛门吗?” 谢圭璋舌头顶了顶上颚,道:“我不可能会做如此不清醒的事。” 他不会为了人、事,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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