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林遇雪几乎可是算是在自己的团队里一战成名了，组员加老板都对她刮目相看。 至于这刮目里赞叹几分嘲笑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美士虽是行业顶尖，但却颇有欧洲风骨，总体上来说是个养老型公司，大家都是待了十多年的老人，晋升全靠等萝卜坑。 因此组员要么油条要么任劳任怨，稍微在中间横摆的都耐不住这里中等的工资，懒散的氛围，到外面追求职业发展去了。 好像人不累死累活就没有价值似的。 没有00的压榨，员工精神上总归和气些，再加上这么多年，团队表面和谐的风格已经腌入味儿，哪怕连招人也是招脾气看起来温和的。 因此有人当面触老板逆鳞，直截了当提出实质性建议这回事儿，上次发生已经不知道是哪年了。 不说老员工，单林遇雪本人，给大家的印象也不是这么勇的。 她从进公司就是沉默寡言的形象，既不多话也不热衷集体活动。 中午大家一起在外面吃一个小时饭，她宁愿自己去便利店热一份盒饭，吃完还能休息会儿，跟前后脚入职的tngrae比，显得非常不讨喜。 但她无所谓，这种无所谓不仅包含无知者无畏，还包含她本人对职场本身以及所有虚头八脑行为的厌恶。 简而言之，上班没意思。 虽然她统共上班没到一年时间。 跳槽到美士之前，她在银行干了半年。 能进银行既不是家里找关系也不是她个人能力强，完全是校招扩招，她误打误撞。 结果进去了才知道是个坑，一天到晚前有客户、后有摄像头盯着，上个厕所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不能出错，差点没把散漫的她给憋死。 更重要的，那是一个龌龊与肮脏遍地，没有正常人的地方。 于是下定主意要去外企，她学的英语，去外企写英邮件总比在银行点不是自己的钱还担着犯错赔偿的风险强。 毕竟哪有打工还赔钱的理。 等她又稀里糊涂、顺风顺水进了美士，憋着的那股子心气儿早在面试时用光了。 银行非人的上班经历已经彻底打碎了她初出茅庐的热情，只想找个没人一天到晚盯着的工作浑水摸鱼。 这下进来了，她也就摆烂了。 lil招她进来的人，面试的时候林遇雪化了个素净的妆，她底子好，随便一抹整个人水嫩青春，让人眼前一亮。 团队许久没新人，lil意招年轻血液活跃气氛，林遇雪表现的有礼有节，讲起工作来本事没有，态度诚恳，又说自己是在银行服务客户的，沟通能力和耐心都一流，能很快了解对方需求。 lil了她这诚恳的吹牛，跟那个她入职没两周就跑路的主管ada一起，暂且定下了她，交由部门总监终面。 一周后林遇雪来闻竹声办公室终面。 她还是有点紧张的，成败在此一举，而她又迫切需要一份工作以停止没完没了的面试和漂泊，尽快在这座城市安定下来混日子。 然而闻竹声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 林遇雪在他临江的办公室里坐下，默默感叹外企的时髦，大都市的高级。 以及对面这位总监的年轻美貌。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比lil轻太多，五官深邃立体，皮肤青白，下巴处有着淡青色胡根的痕迹，穿得简单，白衬衫搭西裤，斯挺拔，清清爽爽。 看着年轻气质却挺沉稳。 他对林遇雪微微一笑，眼神温柔，说稍等。 林遇雪低头对着面前的一次性水杯调整呼吸，尽量克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 怎么能紧张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 好吧，同为二十多岁，自己确实挺没出息的。 等她再抬头，见他以身后玻璃墙作板面，一支水性马克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都是林遇雪看不懂的英。她更慌乱了，这是要给她出考题吗，然而她连题都看不懂。 哥们儿真是人狠话不多啊。 简单列了个框架，闻竹声开始发言。 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团队，我们运营部，以及整个公司的组织架构。 林遇雪傻傻点头，忐忑地等着中间随时会出现的考题，然而闻竹声有条不紊地往下讲，半点没有要提问的意思。 为了显示自己听得专注，林遇雪不得不反过来象征性提问他几句，他都细致地回答了。 等到他全部说完
，实际林遇雪还是晕晕乎乎，但这不重要，组织架构这种东西，清不清楚都作用不大。 倒是这位总监，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否了她，这么半天不白说了？ 林遇雪隐隐有种成了的感觉，但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把事情想得太美。 一般想得越美，摔得越狠。 闻竹声说完又在她对面坐下，用英问她会些什么。 这真的很难讲，她是个连exel都不会的人。 于是只能用流利标准的英回答他自己什么也不会，但人际交往和语言水平都过关，并且愿意认真学习。 闻竹声不置可否，他认可她的语言水平，也理解新人用好好学习的决心来弥补办公知识的匮乏，但没想到还有人面试会说自己什么也不会…… 又问她为什么选择这里。 林遇雪挑了个无伤大雅的点，说银行办公室政治太厉害了，她不太喜欢。 闻竹声也很实在地告诉她：没有一个地方没有政治，有人就有政治。 她也是这个意思，但闻竹声显然是个很严谨的人，于是她点头，说外企总归会好点儿吧。 这一点他认可，最后总结陈词，同样坦率。 他说我们本来是想招个男生，当然女生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谢谢你今天的时间，那我们就先到这里。 于是这场本以为很可怕实际什么也没发生的面试，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林遇雪还是不知道结果是什么，闻竹声最后一句男女生的话好像在认可她，也好像在嫌弃她，她甚至有点厌恶他隐隐透露出的职场性别歧视。 但没出息的，她反而真的想进来上班了。 既然憋着一口气接下了晨会改进的工作，林遇雪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真把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才算打了个翻身仗，告诉所有人她才不怕事。 反正她是不怕自己做事的。 因为早在她进公司两周时，就已经遭遇了一次重大的职业危机—— 她的师傅辞职了。 不止公司离了谁都能转，一般来说，打工人也是离了公司里的谁都能转，除了给他发工资的老板。 但林遇雪的师傅不同，她的师傅也是她的主管，是招一问三不知的她进公司并全程负责培训指导她的人，对一个新人来说是职场亲妈的存在。 可这亲妈要跟亲爹离婚了。 而且她把人当亲妈，人显然没把她当亲闺女，毕竟才来往两周，她连人吃面就不就蒜都不清楚。 于是直到lil晨会上官宣她才得知这一重大事件。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晨会结束后她居然在ada面前哭了，还颇有些悲痛不止的架势。 连ada本人都对此有些莫名其妙加受宠若惊，当天中午请她吃了顿好的。 lil为她哭诉自己后面孤立无援，会后给她吃定心丸：ada距离走人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你抓紧跟她学，有什么不懂的随便找人问，同事们人都很好，一定会知无不言。 像是怕她跟小白兔似的吓得也撂挑子不干。 可她虽然白痴，也知道离职的人心不在此，只怕她后面单打独斗的日子不好过。 于是点点头，问：那她的位子后面谁来坐？ 早点来人顶着总归能救救她吧。 当初之所以招她进来，就是因为ada身兼数职，分身乏术。 美士不吝啬招聘新人，因为他们进来总是有一套完善的培训流程和手把手dd导。 这个dd仅是主管也是老师，甚至连每个月要请下属吃一次饭、谈一次话都在规定里，旨在全面培养新人，招揽人心。 因此对这个岗位一无所知如林遇雪，也可以招进来从头培养。 但这也导致他们招人流程极其漫长严苛，光是她这个职位据说已经招了大半年，后面ada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破罐子破摔到了她身上。 当然主要是因为，她比较便宜。 lil怕心中有人选也不会告诉她，只说事发突然，还没定，可能招人也可能从团队里找人顶。 而曾经对她手把手教导的ada也如她所料，她依旧热情满满的跟林遇雪吃饭聊天，但是工作上却不再多问，只等林遇雪去问她了才会说两句，还不一定能听得懂。 于是林遇雪很快认清现实，开始摆脱自己的依赖感，尽可能独立完成工作。 目标只有一个——至少不要让这个摊子烂在自己手
里。 这是她最初的职业使命感，虽然她面对上班如丧考妣，但毕竟拿人钱财，最基本的责任感还是有的。 何况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等着老板教训她是一无是处的无能草包。 于是林遇雪掏出手机，发了一个动态：今天的人设是离职两周老板跑路，独自淹没在一堆exel里的苦逼打工人。 然后就开始她的自我保卫战。 这一次同样如此。 她谁也没告诉，面上也不显，但心里天天惦记着这事儿。 毕竟lil很仁慈地表示，时间不着急，想好了再做。 这话听着仁慈，却跟缓刑似的折磨人。 她想尽早解决，又怕显得自己太当回事儿，或是让人觉得草率了，于是最终只能无限期推迟。 虽然她有心靠此翻盘，但说不定拖着拖着大家都忘了呢？ 这件事之后确实像被所有人遗忘了般，哪怕晨会上也没人再提起过。于是林遇雪就这么得过且过，直到有一天，闻竹声开口问她。 “晨会的改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眉目吗？” ……自然是没有的。 林遇雪也没想到闻竹声还有空操心这件事，于是她赶紧说：“想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适。” 闻竹声点头，“下午有空过来找我，我们谈谈你的想法。” 林遇雪狗腿子地应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