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予低头翻开:“寸湖?” 沈未点点头。 前几天,他开车带余知予去过那里,也仍记得那天的情景:那老汉只顾抓着余知予的手涕泪横流,激动到说不出话;还有回去的路上余知予眼中紧紧噙住却始终不曾流出的眼泪。 偏偏沈未脑海中的画面像会传染的细菌,此时也同样迅速出现在余知予眼前;她知道那老汉是认错了人,因为她从那家男主人眼角看到了失望——就在他的视线极具目的性地看进自己掌心之后;也就是那双满含失望的浑浊的眼睛,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自己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的人。 余知予眼中顿生哀愁,马上要溢出眼眶一般的酸楚。 她不该这么容易受伤的——沈未这样想着——那些本该足以击垮她的颠沛和灾难,那些似乎没有尽头的地狱般的日子,她都坚强地挺了过来,怎地到了现在,她竟如此“瓷心”起来了呢? 实在看不得她的怅惘,沈未急忙开口,“若无其事”地说道:“对。我们刚回国,刚好需要这样一个项目在尧市建筑业站稳脚跟,况且,这个项目是元盏的,跟他们合作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元盏?”余知予顾不上还没被遣散的忧伤,将这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你说,这是元盏的项目?” “对啊!”沈未假装对余知予的吃惊视而不见,“元盏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因此一旦我们把它做成了,那朝晖建筑就可以闻名全市了!”他的话听上去轻巧非常,又将自己的意图说得片面又市侩,那些处心积虑和别有用心也都成了顺理成章的机缘巧合。 此时的余知予像一头扎进了盘丝洞,被左一道右一道搅得早就晕头转向了,根本无暇去想一向淡泊名利的沈未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等轻浮起来。 没等余知予给出反应,沈未抢先开了口:“那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说完大步朝门口走去。 反手关上门的一瞬间,沈未原本一脸的轻松瞬间变了颜色:他这样做,对余知予这样说,也算是一种利用吗? 最初决定回国时,他的确只对余知予说过自己想来尧市发展。 对这个被他定义成“第一次来”的城市,沈未只是向她信口编着所谓风景秀丽之类可有可无的夸赞;余知予也不往深处问,毕竟二人经过了八年的近乎朝夕相处,在她看来,相互信任是彼此之间最重要的东西。 而对于朝晖同元盏的合作,余知予方面沈未完全不担心,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拒绝,甚至会更加尽心尽力去做,也因此,才有了刚刚出现在钟原面前的那份“先斩后奏”的企划案;而对于钟原,沈未更有把握,因为他知道,这个钟原,跟他父亲一样,是一根筋的固执。 余知予在桌前想了半天,才长舒一口气,极潇洒地掀开件。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此时此刻,几千米外的一间咖啡馆内,同样心事重重的还有一个人:钟迦同。 这个从小被父亲和两个哥哥宠着的小丫头,从国外留学回来却对公司的事情不闻不问,还硬是缠着钟原给自己开了这家咖啡馆。 此时的钟迦同正双手托着腮,杵在吧台后面想着昨天发生的事,说得更确切一点,是在想着救自己的那个人: 他说他叫——沈未。 晌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只照进腾腾的暖意,将她白皙的小脸烘得通红;她嘟着嘴唇,快活地哼着小曲儿。 “老板,来杯咖啡!”门口硬生生传来一句跟这个环境极不搭调的招呼,把还浸在一片粉红中的迦同吓了一大跳,她猛地回神,“腾”地一下站直身体,“哦,好!” 她边应着着边腆着脸朝门口看去,待看清来的是许菱,立马慵懒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撇着嘴抱怨着:“你怎么又来了?我今天可没犯什么错呢……” “这小丫头,还挺记仇呐!”说话间许菱已经来到吧台边,他抬手轻弹了一下迦同的脑门,“我不也是为你好嘛,不等到你哥来接你,你万一又跑到马路上去滑滑板怎么办?多危险,是吧?” 见她仍旧一脸委屈,许菱继续补充道:“你放心,他钟原要是因为这事儿骂你,菱哥帮你揍他!”说着用力甩了甩手臂,摆出个要打架的姿势,逗得迦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你来干嘛?”迦同笑够了,抬脸问道。 她知道,许菱跟哥哥一样,并不十分喜欢喝咖啡。 许菱无聊地摆弄着把台上的几个小玩偶:“你哥约我来的啊!”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点,人还真是不多哈!” “我哥约你?”迦同重复着他的话,刚刚嫌弃的表情又长了出来,“还以为你专程来给我道歉的呢,”说着吐吐舌

头,又扬头指指店里:“那边坐吧,冲个咖啡给你!” 许菱一杯咖啡过半,钟原才出现在门口。 “知道你忙,还以为又要被你放鸽子呢,”许菱开着玩笑,“昨天下午野到哪儿去了,手机不开不说,连冯域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钟原一言不发,表情复杂又显得神秘而沉重。 “怎么了,你?”许菱看出了不妥,从杯沿切了个眼神出来问道。 “知予回来了。”钟原淡淡地说道。 许菱刚刚进到嘴里的一口咖啡“噗”地一声喷出足有半米远,眼睛瞪得几乎和手中的咖啡杯口一样大:“什么?谁?”幸好钟原此时没有坐在他对面,否则准会被这股“高压咖啡”冲懵不可。 “余知予,回来了。”钟原又说了一遍,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许菱一脸的难以置信,迦同也是听见声音才想起昨天的这个“重大新闻”;她小跑着出现在一旁,补充道:“真的真的,昨天我也见了,吓了我一大跳,我当时还以为是幻觉呢!” 钟原扭头看了迦同一眼,嫌她太吵便拿话支开她:“给我一杯咖啡,老样子,快去!” “哦。”迦同答应着,朝许菱使使眼色,示意他继续问下去,自己则极不情愿地挪着碎步离开;她其实并不关心余知予是怎么出现的,只是昨晚,她从窗户看到钟原开车送余知予离开,倒很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见迦同走远了,许菱迫不及待地问下去。 当年那场爆炸后并没找到余知予的尸体,许菱心里当时也是存了侥幸的:或者她并没有死。但是时间越久,这个“侥幸”的想法越发显得荒谬起来,若她真的还活着,怎么会走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钟原将面前的一杯白水猛地灌了一口,借此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昨天中午,从你那里离开之后……”他讲述着昨天事情的经过,包括那个声音低沉而陌生的女人,却对上午沈未的出现只字未提。 末了,他将那张纸条递到许菱面前。 许菱用两根手指将它捏了过来——那张纸条,被钟原放进了自封袋中,乍一看,倒很像从犯罪现场提取的证物:“不至于吧,这么夸张?” 毕竟有着多年的从警经验,凭许菱对钟原的了解,如此怪异的事情,钟原自然知道该如何应付;他将纸条反复看了个遍,也瞬间明白了几分,“这是……验过了?” “嗯。”钟原饶有深意地点点头,再没了下。 “这不就好办多了嘛,”许菱脸上掠过一丝轻松的表情,“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钟原这才抬起视线,“我需要你帮我想一想,为什么这整张纸片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 “你想到什么了?”许菱反问道。 钟原蹙着眉心:“你说八年前那个女人又回来了,昨天电话里那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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