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周围同事的脑袋像打地鼠似的抬起又落下,与这个意外的消息一起,让林遇雪瞬间气血上涌,脑袋嗡嗡。 她试图保持不动声色,无奈功力太浅,涨红的脸色,紧绷的嘴角,竭力遏制的呼吸无一不在出卖她。 她不知道这种事情以前都是怎么处理,但lil公开处刑比被投诉本身更让她难堪。 以及,自己忙前忙后一天的努力,全都成了笑话。 “rik吗?”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是,”lil视着她,“怎么回事?” 林遇雪简单将事情经过回顾了一下,并表示已经获得总部分货首肯,刚刚邮件回复给rik了,就看他能不能接受。 这样条分缕析地解释完,多少也镇定下来,有了一丝底气,毕竟她确实在费心费力地替销售努力,而不是态度糟糕地摔了电话不闻不问。 再说这电话摔的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她自认没说什么出格的话,rik却出言不逊多了。 “他说你态度很差,只知道叫他拿预测,根本不愿意分货。” lil在椅子上,仰视站着的林遇雪,却浑身居高临下的气势。 林遇雪忽然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是,我说了我需要跟总部确认能不能分货,最快什么时候,安全存也几乎都分给了他,但是他仍然不满意。” 安全存是他们备在手里做缓冲的存,常规销售的产品参考历史销量和运输时间都有备用存,可以用于海运延误,销量激增之类的意外。 当存低到触碰安全存时,意味着后面大概率有缺货,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lil然明白,她这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你有没有说‘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 林遇雪愣在当场,她是说了,但这事儿需要这么抠字眼吗? “说了吗?”lil有感情地重复,却显而易见的咄咄逼人。 林遇雪紧咬腮边嫩肉,勉强点了点头。 lil问,“为什么事后不发邮件给对方,说清楚你在跟总部沟通?” 这事儿确实是她失误,她本来想发的一时忙忘了,何况老实讲,发那种没用的话,倒不如等结果出来直接给对方一个清楚明白的解决方案。 她低头盯着灰黑的地板垫,一时觉得怎么解释都不能完全站住脚。 不是她的理由站不住脚,而是对你不满的人,总是能让你站不住脚。 于是索性闭口不言。 但这态度更显得消极抵抗,不知悔改,像个怄气的中学生。 可惜这里没有迁就忍让,一心为你的老师家长。 职场不惯着任何人,当然,有能力和背景的除外。 lil就看不惯她,这下更是点着了火。 “问你话呢,sherl能不能跟人沟通?” 说着伸手点了一下鼠标,随意打开两封邮件,漫无目的似的看着,嘀咕了一句, “你这样难怪销售会投诉你。” 林遇雪刚到嘴边的话立即被羞耻和怒火吞没,一瞬间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的声音,仿佛是她的自尊心被冲击得粉碎。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当众甩了她一个耳光。 老板的奚落,同事的眼光,销售的污蔑……她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不就是一份工作么,大不了不干了。 但她也知道,此刻逃跑是连自己都鄙视的行为,无异于向所有人证明她的无能和脆弱。 指尖狠狠掐了一下手背,混沌的大脑里勉强拨开一丝清明,她缓缓开口。 “本来打算发的,后面忙忘了,下午总部又有了结果,就直接回了他最终方案,看他接不接受。” “结果是什么?货都给他了吗?” “没有,”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全都给他的,如果老板非要给,那后果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倒也挺好。 “给了80,剩下20要等总部到货。” 欧洲海运过来少说要两个月,很多客户对此意见很大,当然也可以选择空运或国际快递,只是这额外的运输费用,也不得不找人承担。 有钱的客户愿意自己出,没钱的客户逼着公司付。空运费有指标,一旦超标就是计划的失误 ——不靠常规备货满足需求,全靠临时空运。 总之最后都是一笔账。 <
r> “等海运吗?他如果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叫客户承担空运费,如果他要让公司承担,我算过运费已经超过一万,需要公司审批。” “一万块太多了,叫他争取客户承担。” 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果,林遇雪也不是完全心中没数,lil然也没必要纠结怎么处理,只等对方回复了再随机应变。 但林遇雪沟通能力上的失败,她早就看不惯了,这次也算正中下怀。 她喝了口茶,捧着杯子语重心长地教育林遇雪。 “sherl我们是服务部门,上接工厂,亚太和总部,下接市场,销售和客服,积极良好的沟通态度是很重要的,你不能太随心所欲。tea同事和neil都好说话,但这里是职场,不能凭自己任性来。销售投诉这种事我们很少见的,人家投诉你高高在上,不配合工作影响业务,要换人对接,你这样直接影响了我们组甚至部门的形象。” 林遇雪唇角紧抿,面无表情,半晌说,“他说的并不是事实,是他一直不合理要求出货,每一个人来这么要,我都同意,那kpi怎么办?” 每天把kpi放在嘴上的lil刻又换了个说法,“销售都想把存清空,怎么没见别人起冲突?也不能只看kpi,我们最终是为公司服务,业绩才是第一的。你不能让人家说我们计划只管自己指标不管别人死活吧,我们终究是搞后勤的,服务人家的。” lil话好像不无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好像当众训斥了她,又好像只是单纯处理工作,她怎么说怎么没理,心中憋闷至极。 末了lil结陈词,“大家都是打工的,姿态不要太高。回去直接给他打电话说明今天的情况,后续邮件抄送我和rik老板,主动帮他解决问题,好好道歉。还有我希望别再出这种事了。” 三两句话被定了罪,lil上一次整改晨会一样,指令清楚但不具体,还是要让林遇雪自己看着办。 如果让她自己处理,她只想公事公办,半点歉也不想道。 再次穿越人山人海往回走,所有人都心无旁骛地盯着电脑,走道鸦雀无声,连arrie都没有跟她说什么。 大家都在假装若无其事,更让她无颜以对。 回到座位已经临近下班,抱着一丝期待翻了一下邮件,没有rik的回复,这意味着电话不得不打。 如果rik没有投诉她,那么打个电话主动告知进展也无妨,但现在rik刚刚投诉完,这个电话的意义绝不仅仅是谈论工作。 还有投降示好。 她的抗拒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或许lil得对,工作不用太在意姿态,非要自己高人一等。 可她从来没有高高在上,只是想就事论事,公事公办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何况那是一个连理都不讲的人,为什么要对他妥协? 机械地回复了几封邮件,发现刻意逃避的电话让她心神不宁,像有只苍蝇在心头乱飞,不打的话大概是无法好好做事了。 垮了肩膀,深呼了口气,一狠心拿下听筒,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响得她心颤。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对着屏幕上rik的号码一个一个数字按下去。 铃声很快响起,她心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悠扬的铃声持续到林遇雪以为快要挂断才被接起。 “喂?” 那边声音听着并无异常,林遇雪也迅速调整心态,恢复到正常的语气。 “hi rik吗?我是计划sherl” 那边应了声,她稍稍缓过来,不急不慢地说,“我刚刚给你发了邮件,防止你没看见再跟你说一声,今天跟总部沟通下来,你要的两百台机具我可以分你160,剩下0还要等总部发过来。” “要多久?” “两个月。” 对面出现短暂的沉默,林遇雪连呼吸都轻了,过了会儿rik说,“我跟lil。” 言语中的不信任和蔑视显而易见,林遇雪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道,“她找过我了,机具由我负责,你找她也没用。你这是大单加急单,我们已经优先供你,后面也肯定会缺货,大家总要互相理解,否则之后无数个销售找我要货,我总不好跟他们说都给你了,没有这么做事的。” 销售跟销售之间也有互相配合先后出货甚至是业绩置换为了拿到季度奖金的情况,没有人愿意成为众矢之的。 林遇雪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劝解,本意是让他理解
自己的难处,听来却是在变相威胁对方,说完她也感觉有些不对劲。 好在她这次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说不通的不耐和置气,rik又想了一会儿说,“那你给我空运剩下的0台。” 林遇雪不想跟他犟,痛快道,“可以,但是我最多可以帮你争取50的运费减免,剩下只有让客户承担。” 这是她擅作主张的让步,没有听lil完全叫客户承担,然而没有向公司申请减免意味着这五千块自动划入她的个人指标,这份额几乎已经占了全年的一小半。 可惜她的痛快也只是自以为是的痛快,rik知道需要额外支付五千块之后更为恼火,彷佛后勤这堆傻子就是守着流程故意给他们销售添堵而存在的。 “人家一口气买了两百台你还要他出运费?纠结这几千块?你会不会做生意?我他妈跟你说不着,我也不找lil,我直接跟neil谈,妈的老子不信了,有钱上门不赚的,你们后勤搞不了我直接去找g,到底还要不要这单生意了!” 林遇雪对他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找上级的行为很无语,这跟小学生动不动告老师有什么区别? “如果客户实在不愿意承担,那你就走内部申请,peter和neil都要同意。”她恍若未闻对方一系列骂街,镇定地给出pn rik不知为什么,更加不愿意,大骂她,“你他妈会不会做事?不能干趁早走人,招的都什么脑残。” 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遇雪目瞪口呆地挂上听筒,刚刚那巨大的辱骂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然而或许是今天一再面对人身攻击,已经麻木,她甚至没有委屈愤怒,只剩下无力的茫然。 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但是她也不会再打给他,直接在刚刚尚未收到回复的邮件上转发。 “hi rik,经我们刚刚电话沟通,剩下的0台需要海运等待两个月。如果需要空运,空运费共计一万人民币,需要客户支付50,即五千人民币;如果客户不愿支付,则需要你走申请流程,获得各部门总监审批。如有决定,请及时通知我,以便尽快安排后续工作,多谢。” 然后抄送了lilneil,peter。 既然好说歹说都不行,她也只能公开透明来正经的了。 大家按章办事,也没那么多说道。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下班点,办公室今天加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分外安静,连身后的办公室都关着门,透出黄昏似有若无的晦暗光晕,显得更加寂寥。 林遇雪接了一杯咖啡,安静的环境至少很适合加班,她回到座位打开昨天剩下的表格,做好忙到深夜的打算。 表格打开的一瞬间,想起自己忙了一天,完全没有把人定下来,甚至连peter的面都没见着,又急急忙忙办公室晃了一圈。 结果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