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推门进了客厅,里面只有几盏微黄的壁灯盈盈的亮着,悄无声息地发出橙色的、似乎还带着温度的光。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感觉自己的思绪整个闹哄哄的,像是一头扎进了菜市场。 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他才从一团乱麻中腾出片安静的心来,做一次钟原自己。 桌上的那盏台灯再次亮起,灯下那片桌面连同那块小小的木头也再次被照亮了起来。微黄的木料上覆着冷冷白亮的灯光,像浴在银河中的仙子,更添了一番极其别致的,难以言状的动人美感。 钟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那个身影,如同每次梦中的那个自己一样的失神与冲动;这冲动倒不是因为什么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实在是自己一手刻出来的这个身影,像极了他心中一直住着的一个人,那个也只能永远烙印在他心里的人——余知予。 她是余沛殳唯一的女儿,因为父母的婚姻在她年幼时出了问题,她一直随母亲生活,与父亲余沛殳也几乎没有交集,更谈不上感情;名义上“富家千金”的身份她并不稀罕,所以尽管后来母亲去世,她仍然坚持自己住在外面。 余知予是个很耀眼的女孩子——这是父亲钟泉对她的评价,直到现在,钟原仍就清楚地记得。 这话若是在旁人听来或许能解读成夸奖,但是钟原却明白这“皮里春秋”;这道理,就如同一个成年人被夸奖为“很聪明”,味道总归是怪怪的。 钟原跟余知予相识是在大二那年的暑假,她跟同学一起回尧市。初次见面两个人就有说不完的话,几乎完美诠释了“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直到后来深入了解二人才得知两家之间的关系,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了。 尽管钟原知道,父亲并不喜欢余知予。 她随性又叛逆,打架抽烟、泡吧喝酒,无所不能,而且还离谱到跟二叔闹到几乎要断绝父女关系……这些种种,足以磨灭一个父亲对“未来儿媳妇”的所有期盼;但是碍于与二叔之间的关系,钟泉有些话不好往直白了说罢了。 其实,也只有跟她相处久了才会明白,余知予,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可理喻,她只是比较坦诚真实;最坏的,顶多算是固执了点。 想到这,钟原浅浅地笑了:他突然竟对那个梦有了点莫名其妙的、荒谬的期待—— 今晚,会再做那个梦吗? 夕阳应该是个挺能教人放松的东西,至少在眼下,钟原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刚刚,公司里的林董事硬是拉了公司的几位“元老级人物”干脆来给自己下了谱,表了立场:什么不能因为一个项目就毁了元盏多年来的声誉,又是什么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之类;云云从从,简言之就是对那个项目百般反对,千般阻挠,万般刁难。 想到对方既是长辈,钟原自然不能发火,只得将一脑门的话全压住,周旋半晌,才将他们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便找了个理由,他便支开了冯域,一个人开车逃到了海边,来给大脑放个小假。 钟原的心,真的很喜欢这里,甚至有些依赖这里。 暮春微寒的海风,将夕阳下金灿灿的海浪推动得跳跃着起着舞,咸咸的海水味放肆地涌入鼻腔,造成一种苦涩涩的错觉,对钟原来说,这是一种让他觉得孤独到骨缝中的、熟悉的感觉。 尤其刚刚,他们又提到了迦异。 钟原心底那寸柔软的组织被再次掀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摆在他面前;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怅惘的笑意:若不是当年的那场意外事故,他的迦异,现在该更加优秀了吧! 迦异是迦同的双胞胎哥哥。这孩子是整个钟家,甚至是整个元盏的骄傲——他仿佛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大二的年纪,便已经可以轻松应付公司日常运作中的各种问题,就连父亲也对他刮目相看,赞许有加,众人也都在啧啧称赞之余纷纷猜想着该属于迦异的璀璨的未来。 也正是因为自己这个弟弟的存在,钟原顺理成章地免于“继承”这个庞大的集团产业,得以安心地做个警察,来实现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 可是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却让迦异的生命永远停止在了二十岁。 钟原倚靠在车前,右脚尖跨过左脚脚面松垮垮地踮在脚下的木栈道上,姿势轻松又惬意;灰黑色的衬衣领口微微张开,露出颈部立体迷人的线条,夕阳更是用余晖给他的侧脸做了个十分精致的剪影。 严格来说,钟原并算不上是个帅哥:眼睛不大,皮肤也不见得白皙光彩,但他生得一副好身型,颀长挺拔,整个人也就多了几分独属于男性的英朗魅力。 他轻嘬一口烟,经过鼻腔的烟雾令他再次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他缓缓低下头,垂着眼睑仔细打量着被自己夹在指腹间,正潺潺地冒着烟的小半截物体。 <

r> 木栈道上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钟原循声扭头看去,见辛呈正朝自己走来,仍旧精致的波浪卷发,仍旧笑靥如花,仍旧楚楚动人。 “找我?”钟原见她手中拿着件,便微微欠起身来问道。 辛呈笑着点点头:“嗯!”她扬了扬手中的件夹,“这是下季度的产品宣传计划,刚刚我去你办公室,冯域说你出去了,我猜你就是在这儿……”她的余光扫过钟原指缝中的烟,笑容凝滞了半秒,眼眶中也掠过一丝失落。 “这里风大,上车说吧!”钟原抽出一直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抬手示意辛呈上车,自己则径直走向一旁的垃圾桶,将那小半截即将尽的“小物体”处理掉。 “心情不好吗?”见钟原上了车,辛呈开口问道。 虽然一整天没在公司,但是公司的事她也有听说;她自诩对钟原了解颇深,自然也就不难明白,这些年来,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了手中的香烟,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在这里。 钟原却是轻描淡写地笑着回答:“没什么,董事会里意见相左也是常有的事……”极礼貌的笑意中隐藏着不愿对她多做的提及;他伸手接过件一页一页翻看着,不时满意地点着头,从袖口处伸探出的那截纤长的浅麦色的手臂,仍然看上去刚劲又有力。 一旁的辛呈静静地看着眼前全神贯注的钟原——这个她喜欢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他成熟稳重,已然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岁月匆忙间无情地盈蚀,让他身上的风度和魅力只增不减,一如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 “我支持你的!”辛呈突然间冒出了一句。 钟原一惊,转脸看向一脸认真神情严肃的辛呈:“嗯?” 辛呈的表情却满是坚定:“怎么,我们家也是公司董事会成员之一吧,这是我们家对那个项目的态度。” 钟原瞬间明白了过来,倏地便笑开了:“这事情虽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还是谢谢你的支持!”他自然明白辛呈对自己的感情,便也不难理解出她口中的这句“支持”来得是有多么的顺理成章和主观臆断。 这语气明显是在敷衍。辛呈有些急,她一把抓住钟原的手腕,两只眼睛瞪得像突然间熟透了的葡萄:“我说真的,我支持你!” 钟原有些极不情愿地扭动着手腕将右手从她手中挣脱。 挣脱的一瞬间,辛呈的手指尖又碰到了钟原手背上那道虬曲的,硬硬的疤痕。她的视线下意识地从钟原脸上缓缓移动到他的脖间,那里同样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耳下一直延伸到发际,虽然早就愈合,却仍旧弯曲狰狞,又触目惊心。 “好好好,谢谢你对我工作上的支持。天要黑了,我先送你回去吧……”钟原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下“工作”二字,又急忙找了个话题,企图岔开辛呈的思路。 说着,便抬手去将车发动了起来。 辛呈却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我从来不会动摇自己对你的支持,无论是你的工作还是生活;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支持和陪伴都给你,你的感情,你的以后,你的一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倒多了几分强硬的羞涩。 钟原的手僵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对辛呈说:“辛呈,你该值得拥有一份更好的感情,但不是和我,好吗?”语气听上去却还只像是在安慰迦同的样子。 这般拒绝已然十分明显了,倒不是钟原心狠,实在是昨晚的“未婚妻”一说和辛呈那“情不自禁”的一吻让他彻底明白,不能任由她对自己先前作出的种种冷淡和拒绝视而不见了。 辛呈眼眶中瞬间噙满泪水,汪汪的两湾都蓄满委屈:“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忘不掉她的,是不是?” 这个“她”,辛呈不需说明,钟原也明白得很;至于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也根本用不着钟原回答,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她只是不死心,好像铁了心般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行。 没等钟原对她的话作出反应,辛呈又开了口:“你别忘了,她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的话,每个字都像抡圆了的铁锤,一下下猛地锤着钟原的心。 死。 这么多年来,钟原始终找不到那个人不辞而别的理由,也因此,他总是极力说服自己将这个字和那张脸联系起来,好让自己死了心放下;于是当这种说服变成习惯,放下也就成了一种错觉——原来都是徒劳,略一提及,心痛的感觉便接踵而至。 “和她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钟原的语气开始变成防御般的愠恼,就像突然受伤之后手忙脚乱地捂在伤口上的纱布;略顿了顿,他稍微敛了有些

恼的语气,接着说道:“你不要误会我的话,我只是想说,许菱一定比我更适合你,他会给你……”他极力劝说着辛呈,也在同时极力安抚着自己的心,让它少痛一点。 “你不要跟我提许菱,你知道,我说的是余知予!”辛呈强行打断他的话。 或许是钟原的言语躲闪激怒了她,又或许昨晚在派出所门口时,路过的车窗中一闪而过的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让她感到了不安,她居然直戳戳地吼出了那个名字,随后又一脸自负地看着钟原僵硬的表情,和目光里闪烁的隐痛。 辛呈的内心远没有她的表情那般强大,她很怕——八年前自己赌上了一切,甚至不惜做个恶人只求那个人永远消失;换句话说,她不在乎余知予还活着,但她在乎余知予再次出现在钟原身边。 钟原将手中的方向盘攥的“咯吱”作响,指间的关节处也泛起白浆;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远方,目光看似平静却充满忧伤和黯淡,如同突然沉寂下来的火山般。 一旁的辛呈仍在“控诉”,由最初的只是略带着哭腔演变成抽噎,直到后来干脆成了哭喊:“你为什么忘不掉她?已经八年了,到底是为什么?” 见钟原始终一言不发,她便越发的情难自抑起来:“你看清楚,八年前你出事,陪在你身边的是我,直到现在,一直在你身边的人还是我,今后,也只能是我!” 辛呈心中积蓄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她一股脑儿地说出这一堆话,随后摔门而去,只留下映在后视镜中依旧楚楚动人的背影,沿木栈道一路远去。 钟原抿抿嘴唇,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人说,若是能够住进彼此心里,那么死亡便成了最近的距离,因为这样,世间就在也没有什么能将两个人分开了。过去的八年间,钟原总这样催眠着自己,不知不觉地,就真的深信不疑了:这样永生永世在一起,不正是他们之间曾经许下的承诺吗? 辛呈的背影缓缓消失在木栈道那头,钟原定定神,将车驶入主道,转眼淹入城市渐起喧嚣的车流中。 他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而是一个人慢慢地在路上驶了好久;天渐渐黑了下来,钟原仍漫无目的地游弋着,直到一个熟悉的招牌映入眼底——延山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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