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雪忐忑一上午,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下午闻竹声去参加公司管理层会议,快下班才从会议室出来。 这一整天,他压根一句话都没跟林遇雪说过,她一时也讲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 不过今天没找她的话,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提了吧。 想到他的晨会发言,虽然指桑骂槐,但林遇雪更加肯定,他确实只把自己当同事看待。 开年之后,林遇雪需要担起一项重大且艰巨的任务——主持每月一度的产品预测会。 这个会议是计划每个月工作的重头戏,旨在召集销售总监和产品经理根据产品该年度的销售计划,历史销量,讨论未来三个月的预测数据,传输给上游工厂做生产预测,也同时用于系统生成采购需求。 预测做得好的话,可以直接按系统推荐的采购数量下单。 一条完整的供应链有好几端,上游工厂,中间成品采购,下游仓储物流,而他们组就属于中间部分。 预测这种东西,没有人能做到百分百准确,否则靠算命就能发家致富了。召集各方开会表面上是为了集思广益,尽可能地收集情报将预测做得准确,实际上也是为了分摊风险 ——一旦存超标,产品呆滞,你瞧,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林遇雪入职不到一年,早已经发现开会的精髓——打着头脑风暴的幌子找人一起背锅。 因此公司会议络绎不绝,系统日历一打开每天都是密密麻麻一片,无时无刻都有无数信息需要al——所谓al,即是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的意思。 但销售总监和产品经理可不是闲着没事愿意每天参与无聊会议的人,因此不管这月度预测会议真实目的如何,需要做的准备却是实打实的。 如果连对方的提问都应付不了,还如何跟他们谈判呢? 这个会议不仅涉及全面的资料准备,还需要把控全局的能力和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谈判技巧——毕竟销售总是希望货源充足,多多益善,即便存报损跟他们有一定关系,但那影响微乎其微,跟对做本职工作的计划比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计划既要质疑销售和产品经理盲目自信、有备无患的预测,也要确保不能真的缺货,影响销售业绩,说起来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原本去年底闻竹声打算让林遇雪趁早上手,结果又赶上产品经理离职,新人上岗,两个对产品预测都一无所知的人一起开会,等于没开。闻竹声索性让她跟着ii观摩学习,而她的产品预测除了特殊大订单,基本都按照系统模型跑出来的数据走。 去年做年度工作计划的时候,闻竹声提过明年二季度开始,林遇雪就要自己做这件事。 每月第一周准备,第二周开会,然而四月已经到了,闻竹声纹丝不动,林遇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独立开展这项工作。 她是鸵鸟心态,目前手上的事情已经游刃有余,并没有兴趣跳出舒适圈给自己找罪受,何况这工作实在繁杂辛苦,她自然希望能拖则拖。 战战兢兢地拖了一周,闻竹声完全没理她,第二周就要开会,她逐渐坦然,庆幸自己又逃过一个月,只要跟在ii后面旁听即可。 周末出了一桩除了林遇雪大抵都喜闻乐见的大事——林知洁和赵兰青在一起了。 林知洁周六一大早打扮了俩小时,花枝招展地出了门,直到夜深人静林遇雪几乎玩手机到睡着才回来。 林遇雪想着起来上个厕所就睡觉,结果一眼看到客厅里几乎占据半个茶几的硕大一捧红玫瑰,散发着淡淡馨香,而林知洁正哼着歌背着个包在穿衣镜前左右打量,床上一个显眼的白底黑l袋子,家喻户晓的奢侈品牌子。 什么也不用说,林遇雪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你们在一起了?” 大概是太过沉迷,林知洁居然没注意到她这么大个人站门口,惊得立即止住歌声和动作,过了会儿转身拿下包,装进柔软的防尘袋,“嗯”了一声。 姐姐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让她难过,彼此沉默半晌,林遇雪最终还是说, “挺好的,恭喜脱单。” 平心而论赵兰青不是个糟糕的人,甚至比闻竹声更平易近人,活泼有趣,她很难拿出有力的观点反对这份姻缘,万一姐姐就是好命,有一份富足圆满的婚姻呢? 林知洁惊讶地抬头望着她,林遇雪面色平静,不像是违心的话,顿时心下一松。 “嗯,”她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保证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即便知道爱情里难免委屈,姐姐的话还是让她安心一些,于是打趣,“那抓紧叫姐夫请
我吃饭,这不得大坑一笔。” “姐夫个鬼,他没名字吗?”林知洁略红着耳尖斥她,又说,“想吃什么提前讲,挑贵的,别跟他客气。” “那就简单来个kase吧。”林遇雪摇头晃脑,转身去卫生间,默默吐槽姐姐心里都乐开花儿了还在这装正经。 恋爱中的女人呐,口是心非! 等她回来躺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失眠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但朋友的成功更让人心痛,她现在大抵就是这么个心情。 这话并非对朋友的嫉妒恨,更多的是反衬自己的悲哀,就像tn到更上一层楼的工作她也会反思自己的不思进取一样,她为姐姐顺利的爱情开心,也为自己惨淡无光的暗恋伤神。 一个人理想的成熟状态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而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 总之林遇雪自认是个俗人,难免受身边人的影响。 赵兰青和闻竹声是一个世界的人,然而他跟姐姐的爱情如此顺利,她跟闻竹声却越发希望渺茫。 又或许,从来都没有过希望,是她错把友善当爱情,把举手之劳当作独一无二。 是她起了贪念,想要把遇到的美好据为己有。 她好像总是这样,越是喜欢,越求而不得,命运从来没有优待过她。 明明知道无望,却还是忍不住一再生出星星点点的期望。再说喜欢的人天天在身边晃悠,哪怕她有心斩情丝,也没法一刀两断。 怎么走都是无解,她自暴自弃地卷起被子一蒙头,恨不得躲被窝里不再起来。 又是周一的晨会,tn老板helen官宣了他离职的消息,他压根无意做保密工作,因此大家上周就有所耳闻,并无太多意外,jak甚至开玩笑,“你走了sherl么办?” tn大方方道:“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又是一阵起哄,林遇雪不知道他们的娱乐精神是太缺乏还是太丰富,说他们太缺乏,一点小事就能欢呼打趣;说他们太丰富,又生搬硬造假情侣说事。 不过鉴于这吉祥物的角色时日无多,她也就勉为其难受着了。 不受着也没别的办法。 于是在jak又不依不饶地说“那我们最近都不敢喊你吃饭了,机会都要留给sherl时,林遇雪罕见地接茬。 “行啊,都排我后面,今天中午我身先士卒,请他吃饭。” 所有人及当事“情侣”更加开怀,正笑着,突然听lil了一声,“neil来啦,我们都开完了。”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闻竹声端着马克杯,淡蓝衬衫笔直西裤,一丝不苟身姿挺拔,清爽得彷佛落地窗外的初春蓝天。 他走过来,对大家点点头。 “没事,我就来看看,说什么这么开心。” 林遇雪立即低了头,lil:“在讲tn开的事情。” 这事儿闻竹声知道,上周已经抽空一对一谈话过,他说:“感谢tn年的付出,工作表现很棒,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来找我。后面工作交接就辛苦你了。” tn忙说:“应该的,谢谢neil。” 闻竹声喝了口咖啡,又说,“中午有空吗?我先请你吃个散伙饭,后面可能出差,不一定在。” tn宠若惊,但又想起林遇雪刚才的话,偷偷看了她一眼。 “怎么?有约了?”neil向来好说话,“那就改天。” 林遇雪眼观鼻鼻观心,幸好tn得清主次,立即说,“没有没有,中午有空,谢谢neil。” “那就这么定了。”闻竹声捧着杯子施施然走了。 中午闻竹声果真请tn饭,地点是他选的中规中矩的饭店,tn虚让闻竹声点菜,闻竹声也就全权做主了。 席间tn动请教了些行业发展和工作规划的问题,闻竹声知无不言,一副好前辈的样子。快吃完他去上了个洗手间,再回来就看到tn着个嘴笑眯眯盯着手机。 见到闻竹声回来了,立即收起笑容放下手机。 “女朋友消息吗?这么开心。” tn摇头,“没有,分手了。” 闻竹声脸色一变,“哦?怎么分了?” tn了口气,“太难哄了。” “是,姑娘们脾气不小。”闻竹声点头,深以为然,又问,“那你还这么开心?” <
> “都过去了,有一阵子了,”他喝口水,又说,“他们在群里发睡着的丑照,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拍的sherl觉的照片,还挺好看的。” 闻竹声心中一紧,震惊无比。tn描淡写的话却彷佛翻倒了一瓶盐酸在心上,烧得他简直想抢走对面手机把那些作奸犯科的照片全都删掉。 “在哪儿睡觉?”声音透着一丝干涩,而他的嘴张了又合,终究没说出那两个字。 tn涩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车上啊,就上周您打电话问我那晚。” 他翻出照片,手机伸到闻竹声面前。 闻竹声不由自主接过来,屏幕上林遇雪靠在副驾座椅上,头微微歪着,昏黄的路灯显得她蓬松的发丝朦胧又温柔,彷佛罩着一层暖光,她睡颜安稳,乖乖抱着手里的包,闻竹声脑海里突然蹦出偶然听到过的三个字——直男斩。 情绪短暂松懈后再次翻涌,他明明早就知道tn林遇雪走,又跟她蹦迪喝酒吃饭,但事情已经过去一周,此刻看到这张照片的不爽竟然比那时候更甚。 照片在宣告——他们远比他以为的熟稔,甚至亲密。 一对每天被人撺掇起哄的年轻男女,经年累月真的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吗? 手机还给对面,他直白地问,“你喜欢sherl” “还行,”tn起手机笑笑,“她挺好看的。” 闻竹声后槽牙咬紧,沉声道,“她姐姐跟我是朋友,你可别乱来。” 他情急之下竟然也用了同样拙劣的借口。 tn嘻嘻地说:“我知道,您朋友追她姐嘛,放心吧,我挺认真的。” …… 这都知道。 果然,他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熟了,林遇雪那种慢热谨慎的人,当初跟她拉近关系都费了半天劲,怎么会随便叫一个人深夜接自己走? 而且他明明记得,那晚她问的是:这里有车的吧? 不仅不听他的话,她还在知道度假村有车接送客人的情况下,在官方用车和男同事之间,选择了男同事。 闻竹声刻意不去多想,压抑一周的怒气却依然这么轻飘飘地,春风吹又生了。 吃完饭已经过了一点,美士的午休是十二点到一点,但同事聚餐超过点回来是常事,问题不大。 arrie和林遇雪也吃完饭回来,刚巧在电梯里碰上,闻竹声站在楼梯按钮前一言不发,他们俩进来问了好,又跟tn招呼,聊了两句吃了什么,菜怎么样之类的。 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邮箱提醒声,众人打住话头向他望去,闻竹声掏出手机一看是下午一点准时开始的不知名会议,此刻是迟到十五分钟的提醒。 大家都听出来是开会迟到的声音,arrie缓和气氛,用申普(申城话和普通话并存的口音)道,“neil有会啊。” 闻竹声点头说是,随即也操着一口申普开始骂骂咧咧。 “一天到晚开会开会,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会,难怪管理层一开会就喊ss不好,天天开会谁还去做业务!” 电梯里三个人面面相觑,又好笑又强忍着,不懂为什么一向温尔雅的闻竹声突然开始骂街,然而老板连管理层都骂上了,他们也不敢瞎附和。 一直忍到出了电梯,闻竹声直接进了某个会议室,林遇雪才爆笑出声,她承认自己对闻竹声还是知之甚少,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arrie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毕竟历史经验丰富,她说neil是这样的,他不怎么发火,但也特别不怕事,真遇上不爽的事儿了火气并不比别人小,而且不避着人。 他曾经跟亚太的老板开会直接在线上吵起来,整个办公室都听得到,吵完还要骂骂咧咧,说他们一个个不干人事,非常耿直。 林遇雪简直难以想象,在她心里闻竹声一直是隐忍斯挂的,凡事靠巧不靠猛。 arrie笑她:“个么他又不是假人的喽,哪有不发火的时候?再说发出来有好处的,总比背地里来阴的强。” 林遇雪对这点无比赞同,虽然不懂闻竹声今天为什么突然发作,但或许是申普刁钻俏皮口音的缘故,不但没觉得他情绪不稳定,反而有种原来当老板也有无奈的惺惺相惜,让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多了分活人气质。 毕竟天下苦开会久矣。 当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把火因谁而起,又会烧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