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死讯
“小贼,让你还跑!”两个伙计跑了出来,见有人制住了小乞丐,这才放慢了脚步。
因的闹的声大,店里不少客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掌柜笑着上前陪礼,“惊扰了诸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又冲李明往二人道,“这小子也不知怎么上去的!”
二层是雅间,与大堂的干净整洁不同,装饰华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上去的。
两个伙计则将小乞丐一把抓了过来,他使劲的挣扎着,可是因为人小力气不足,徒劳无功。
李明往仔细的看着这个小乞丐,似乎是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穿着件肥大破烂的长衫,腰上用布条系了,肤色黝黑,脸上几处污痕,跟街上的乞丐似乎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眼睛黑亮,他见李明往打量他,便恨恨的看着李明往,要是瞪眼能杀人,恐怕李明往如今已经死了几十回了。
“有意思……”李明往笑着对掌柜说,“不过是个孩子,看起来长的还不错,他偷的东西算我的帐!”
这小子明明脸上一片污渍,这是怎么看得出长的还不错的?王之焕在一旁心中冷笑。
见贵人开了口,掌柜的连忙摆手陪笑,“不过偷些吃的,打破个盘子,不值什么钱!”
李明往也不理他,转头问那个小乞丐,“你姓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乞丐一扭头,却是倔强的不说话,秃子见了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问你姓什么?聋了啊!”
“哎哟哎哟……姓马姓马,快放手!”小乞丐疼的直叫,想去抓秃子却被伙计抓住了胳膊,他一边喊叫着一边反手一个花招,众人还没有看清,那伙计已经被撂翻在地。
“哟,还会点功夫嘛!”秃子笑着,手里却并不松,王之焕却是吃了一惊,这手法好生熟悉。
“嗯,以后跟我走可好?我给你吃穿,教你读写字?”李明往依然微笑,折扇轻轻的拍着手掌,看着小乞丐黑亮的眼睛,像是街边诱拐孩童的拐子。
“好、好,你让他松手,松手我就跟你走!”怕他再耍花招,秃子的手上加了力度,小乞丐疼的呲牙咧嘴。
李明往递了个眼色,秃子这才松手,小乞丐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后退,“不过是个盘子,也想骗我跟你走,大不了以后我赚了钱还你就是!”
李明往和秃子对视一眼,秃子哈哈一笑,“这小子比财神还会算!”
“嗯,回去把他交给财神,看看瞧不瞧得上他!”李明往笑容更深了。
小乞丐已经退到门边,可是众人都看得出,有个秃子在,他是跑不掉了。
不过,为什么要跑?跟着这位公子,有吃有穿,还能读写字,这是街上的乞丐们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王之焕却是正了神色,只有他心里清楚,有吃有穿能读写字,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看热闹的众人渐渐散去,这孩子恐怕是跑不掉了,还是吃饭这事儿比较重要!
小乞丐已经退到了门边,见李明往和秃子两人悠闲的说话,转身就往街上跑去。
秃子见了几步上前,他出手如闪电,眼看就要把人抓到了手里。
眼看秃子就要抓到人,不想却是一下撞到了王之焕。
王之焕歪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着疼,秃子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装模作样的王之焕,再往门外瞧,门外热热闹闹的街上,已是看到不那小乞丐的身影。
“扫兴!”秃子不悦的斜了一眼地上叫唤的王之焕,李明往拉了拉他,“算了,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
自有伙计将王之焕扶了起来,李明往等人已是上了二楼,掌柜的上前赔礼,王之焕慢慢的起身,看着李明往上了二楼,不由轻蔑的一笑,这样的公子哥儿,怎能成大事?
王之焕将一百两的银票拿出来交到了掌柜的手里,“要一桌上好的酒席,照这个数办,就定在三天之后!”
掌柜看到银票,眼都值了,倒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票,可六合县毕竟是小地方,上等的酒席不过十两银子一桌,这一百两银子一桌的酒席,他还真没置办过!
“可劲儿花吧,甭给我省,花多少是多少,特别是酒,要金陵的女儿红,若是没有,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您就放心吧!咱们家的酒可是金陵明月楼供的,一定让您满意……”掌柜的话没说完,王之焕已是出了酒楼。
一盏茶之后,城南的关帝庙,王之焕站在门口,将拂尘一甩,轻捻胡须,看着跑的飞快的身影,高声喊道,“别跑了,你不姓马,你姓周!”
那小小的人影猛的收住脚,回过头看向王之焕,却只是站在原地。
王之焕目光微动,自顾自的说着,“可惜了,周承宗已经死了,若你早几日回去,恐怕还能认祖归宗,如今么,周大太太恐怕不会认你!”
人影听到这儿却是转过身,竟是富贵楼里偷东西的小贼,隔了老远,他冲着王之焕大声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城东的关帝庙,本就是乞丐的聚集地,只是这些日子少雨,乞丐大都在外头乞讨,此时只有几个老弱病残在墙角,除了那泥塑的关公,并没有人注意门口处的动静。
不远处是奔流而过的滁河,河水川流不息,涌入长江,而后入海。
关帝庙的庙门已经倒了一半,院子里散落着几块石头,像是门口的镇门石。
王之焕站在门外,一脚踩在没了脑袋的小石狮上,冷冷的看着眼前面对自己的黑瘦的男孩子,语气里带了嘲讽,“你可以不想搭理我,可周家你是回不去了,周承宗与我有些渊源,你可以在这里当一辈子乞丐,或是跟我做个徒弟,你自己选!”
见男孩子不说话,他又道,“你且放心,我不会要你卖身于我,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若哪一日想离开,也无需顾忌什么!”
男孩子并不回答,他只呆呆的看着王之焕,耳边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半晌,男孩子突然哇的哭了出来,直到哭的满脸泪水,他才靠向灰黑的墙壁,慢慢滑下去,蹲在了地上,吸着鼻涕,嘴里嘟哝着,“他、他怎么可以死,他怎么能死,我还没有出息……我还没有报复他……他怎么能死……”
王之焕看着不忍,走上前去,将他拉起来,他竟也不反抗,被拉着渐渐走出了关帝庙。
“你叫什么名字?”王之焕不知从哪儿拿了块破布给男孩子擦脸,那布似乎比男孩子的脸还黑。
男孩子也不嫌弃,接过来,使劲把脸上的污渍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双桃花眼,“我、我叫周振……”
夕阳落下,暮野四合,天边的乌云渐渐的聚拢,直到将这天地间的光遮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