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草

听说叶行简一早也来府表达了关切之情，牧禾啧啧连连摇头，认定此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想了想，既然已无大碍，便不如明日复课，省的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接着便让人传话过去。 江有言一听牧禾这么快就好了，感叹自己寻的偏方作用了得，于是又吩咐侍婢熬了一些准备明日一起带过去，这次他亲自提前去后厨挑了个雕纹别致的食盒，还不忘在小木盒里又多添了几枚果脯。 柳南乔在柔柔的灯火下专心地绣着手中的罗帕，上面的鸳鸯图案色彩秀丽，针法活泼，细嫩的食指在图案上轻轻拂过，心中的小火苗便不由地起，脸上也呈现出一抹腼腆的笑容。 叶咏仪躺在床榻上，双手捏着被角，眼睛乎大乎小，正盘算着明日如何在学堂之上嘲笑牧禾一番，想好了便翻身呼呼地睡了过去。 叶行简却与以往不同，举起简没多久便放下，放起茶碗不一会又端起，幽静的夜色里，只看得清他半明半暗的脸庞，时而蹙眉，时而闭眼，时而睁开，时而紧闭，朦胧忽现之间尽是无法揣测的忧虑。 次日，牧禾精神抖擞地一早就爬了起来，第一个矜持不苟地坐在案前悠闲地等着大家伙儿露面。 叶行简步至微凉轩门口，一眼便瞧见了正在早读的牧禾，望着那如月影下拂柳般的背影，他呼吸一紧，伫足门外，生怕打破了那份宁静致远。 江有言兴致勃勃地走过来，悄悄站在叶行简的身后，见他正垂眼深思，便贴在一侧歪头道：“夫子可是忘记了什么？怎么不进去？” 叶行简不喜别人靠他过近，刻意向旁边挪了挪，平静道：“原来是江公子。” 牧禾在屋内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两人齐刷刷地迈入微凉轩，眉清目朗，俊美绝伦，赬霞与景泰色的曲裾交相呼应，一个如朝气蓬勃白日中的骄阳，一个如深邃静谧黑夜中的大海。 “夫子早上好！江公子早上好！”牧禾心情大好。 江有言上前几步悄悄道：“今日我又带了些补药，适才给了凤璃，你可要记得喝啊！” 他一边嘱咐一边乖巧地往自己案方向挪过去。 “嗯！”牧禾爽朗地笑了笑。 叶行简余光一抹，啪啪掸了掸袖子，跪坐于正前方，硬硬道：“女公子一早便在苦读，可讲讲在读些什么？” 牧禾不再表示不满，反正叶行简总有一万个理由找她的茬，于是朗朗道：“其实也没特意读什么，只不过俗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来得早点总是没错的！还有‘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空气好，头脑清醒，精力充沛，哪怕是深深呼吸几口也是好的！” 不知为何，叶行简听了这一席话忽得想笑，他顿了顿，无奈道：“古人云’法于阴阳，和于术数‘，以日升日落适时调整便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想必女公子正是此意！” 什么阴阳算数？牧禾咧着嘴，假惺惺地搪塞道：“嗯嗯！夫子说的是！” “哟！这么热闹啊！”叶咏仪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瞟了眼牧禾，阴阳怪气地哼唧：“哎呀！还真是牧禾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牧禾翻了翻眼皮，轻松道：“你若看错，我到不惊讶，如今看对了，到还真是稀奇！” “你什么意思？”叶咏仪叉着腿撸起袖管，呲牙咧嘴地瞪着外凸的双眼，眼珠似要掉出来一般。 “没意思！小意思！”牧禾顺手从旁边拿起毛笔，轻轻将笔杆一转，毛笔有如芭蕾少女般地在她细白地手指间旋转。 叶咏仪不肯认输道：“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才病了几日啊？这就身轻如燕了！如若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怕是在装病吧？”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病得不够重？或是希望我多病些时日？再或是这样便可不用再修学了？“ 叶咏仪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 刚刚舒展的面孔再次团在一起，气的她嘴唇直抖，顿时像吃了哑巴亏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女子拌嘴打架，男的少有插手，更何况几人的关系扯不断理还乱，此时，叶行简与江有言早已移步一旁讨论起别的事情。 最后赶来的柳南乔刚进敬雨轩便发觉气氛奇怪，她蹑手蹑脚地坐下，前倾着身体，小心翼翼在牧禾身后道：“大家正在研究什么啊？” “夫子！南乔阿姊问您话呢！”牧禾起身到叶行简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南乔羞涩得赶紧摇了摇手。 叶行简忽如转世，不紧不慢道：“最近都城有两件喜事，边境大获全胜，皇上一纸诏下令栾将军携家眷进京领赏，正逢皇后娘娘寿辰，听说打算同日庆祝！” 牧禾好奇地斜着身体悄悄问江有言：“栾将军是谁啊？”

江有言靠过来小声回道：“栾将军乃皇上的心腹，听说自小便和皇上一同长大，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早年间跟随皇上征战沙场讨伐叛军，朝政稳定之时便自请驻守边关至今。据说膝下有一子一女，身手都十分矫健，骁勇善战，三年前，其子便披挂上阵，曾以少胜多赢过一场大战，那时的他尚不足十六岁。” 自古英雄出少年，还真是应了这句老话，牧禾叹气。 叶咏仪突然满面桃花尖声道：“早听说栾将军之子栾奕年纪轻轻便功成名就，杀敌无数，势不可挡，而且…不光如此，人长得也十分帅气夺人呐！” 牧禾撇撇嘴，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年代，是个男人都长得标致俊逸嘛？” 柳南乔弱弱道：“这么算来，栾公子即将年方二十，可已成家？” “什么公子！人家已被皇上封为车骑将军啦！”叶咏仪不耐烦地瞅了眼柳南乔，继续鄙视道：“栾将军专心于平定边疆战乱，稳定军心，自然还未成家啦！” 牧禾一边继续转着手中的毛笔，一边自言自语道：“莫要大喜过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总之人家栾将军就是顶天立地，丰神俊美的血性男儿！”叶咏仪由生醉意，像是跌入了桃花坑里，被四处飞舞飘扬的桃花迷地睁不开眼。 江有言呆头呆脑道：“你可见过此人？道听途说不可当真！” 叶咏仪马上蛮横起来，叉腰道：“什么道听途说？江公子莫要酸了！怎么？看不得别人比你优秀，气不过啊？” 江有言一时间也被气的脸色发白，一语不发。 叶行简被叽叽喳喳吵得脑仁直疼，叹气正色道：“在坐的几位听说都要随父进宫一同给皇后祝寿，不如好好想想准备什么贺语吧！此次便作为首次小考，看看谁能在寿宴上拔得头筹！” 牧禾一听，兴趣全无，本来进宫贺寿是件开心事，但这贺语她可不在行，多少年听的无非都是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吉祥如意，富贵安康”，厉害点还有个“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此次可是说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听，讨不了欢心也就罢了，若是说错了话会不会当场人头落地？ 牧禾想着想着打了个寒战，她提起裙摆，挪到柳南乔身旁求救道：“阿姊，你可想出什么了？” 叶行简严正道： “不可作弊！不可抄袭！不可交头接耳！” 柳南乔刚要张口，又赶紧合住，只好将牧禾推了回去。 牧禾不甘心地回到案前，看着周围几人都已提起毛笔开始涂涂画画，她将双手毫无力气地扶在案上，又将头埋了进去…睡着了！ 梦里, 一只蝴蝶正迎着风努力地沿着悬崖峭壁向上飞舞，飞着飞着便看到一株仙子草长在万崖之上，之险之奇难于言语，粉红色的花朵被挺拔的枝干紧紧地抓牢在石壁上面，雨水的冲刷使得它异常饱满光滑，太阳的沐浴使得它十分夺目鲜艳，本该杂草丛生的峭壁之上却只有它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既神奇又神圣… “牧禾！牧禾！”柳南乔焦急又羞愧地推了推牧禾的肩膀。 牧禾闭着眼睛起身，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该你啦！”柳南乔小声提醒。 牧禾猛的睁开眼睛，脑中的小灯泡啪地一亮，心道：有啦！